我还是坐在小竹楼里日复一日的绣我那幅没有完成的画,母亲的画卷铺开在忘忧湖边的红梅树下,而我的,是在这安静悠长的山谷。子桑种下的红梅树已经零星的盛开着一朵朵的小花,孤单单的挂在枝头,我不忍心去看着他们,很多时候,我关着窗户。即墨安静的坐在屋外,很多时候会吹一首曲子,安静平和,在他的笛声里,我终于变得安静起来。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等,还是说自己已经接受了这遥远的命运。
当即墨敲开门,告诉我夏天来了的时候的时候,我的画已经快完成了,在画里,我依稀看见了母亲当年的容颜,我终于知道自己绣的是什么,我想,我绣的不只是异乡。
即墨看着我的画布,眼神迷离,他说:“这里就是梓雅的家乡吧,好美。”
我摇了摇头看着他,轻声说:“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可是真的是很美呢。”
即墨安静的笑着,走了出去,在百虫合奏的季节里,又一次响起了悠扬的笛声,我看着他,他闭着眼睛,头发不时拂过他的脸庞,温柔的背景,我感觉不到夏天的燥热,四周的驱蚊草疯狂的生长,这里就像是被保护着的天堂,没有纷扰也没有悲伤,至少,这一刻我是这样觉得的。我不知道即墨的心里可曾有过不经意的触动,对于这样的季节。
我随时都准备着即墨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因为我觉得没有那一个人是要永远陪在一个人身边的,我所要的,不过是在他还在的时候,多看着他,等到他走了的时候,我能够收集起足够的回忆去打发后面的时光,这对于我来说就已经是一种恩赐了。
我和即墨站在子桑的坟前,这是我们很长一段时间必须要做的事情,我对着墓碑说:“你看,我就是这样,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再到这里来,可是我还是来了。”
即墨一直站在我的旁边,我看着他从未改变过的脸庞,那些孤独和忧伤慢慢的褪去了,我想,这应该就是我安定的所在吧,没有和子桑在一起时的浓烈情绪,不会悲喜都那么明显,不会那么惊慌的去在意身边的人是不是真的快乐,我趴在即墨的肩膀上,眼泪一直留下来,弄湿了他的长袍,风吹起来,我抬起头说:“你走吧。“
即墨看着我,眼神荡漾,我说:“你有你自己的生活,而我,在这里。”
即墨转身离开了,什么都没说,我想,这就是太过了解的悲哀吧,太了解的两个人,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是不必要的,于是生活里反倒映出更多的寂寞。我看着即墨走下山坡,站在山顶看他,黑色的长袍孤单的扬起来,他没有回头看一眼,我一直等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一直等到夕阳下去月亮升起,我知道,再也没有人会在起风的时候为我穿上披风,再也没有人会温柔的说:“我们回家。”
一个人在山谷的日子平静如水,树叶慢慢改变颜色,我坐在高高的阁楼上听着树叶落下的声音,数着日子度过,我的刺绣终于也到了没有办法再多一笔的时候,画面上的阁楼淹没在磅礴的白色里,竟然是母亲画里的风景。我想,这其实也是一种温暖,我把他们卷起来放进箱子,一切和以前有关的东西终于也慢慢在我的手掌里留下清晰的纹路却再也勾不动心痛,我想,这样也好,等到有一天要离开,也就没有太多的依恋了。
我开始练习剑谱,日在在冰冷的剑锋中悄然逝去,我只有一个愿望没有完成了,清卓,我要找到你,然后和你一起去找寻你的幸福。
准备离开山谷的时候,夏天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山上的树叶开始大片大片脱离原来的地方覆盖在树的脚下,山上漫天漫地的叶子的尸体,我想这究竟是不是这里曾经凋零过的心。我终于在这个落叶纷飞的季节里走了出去,我要去完成一些我必须要完成那些我早该完成的事。
我走出梓谷的时候,就看见即墨牵着雪儿停在沉默的阳光里,看着我走出来,雪儿朝着我走过来,在我的身边不停的转圈圈,即墨笑着说:“我陪你。”
我没有说话,其实我知道,很多话我们已经不需要去说了,即墨,不管我怎么样吵闹任性,你还是会陪在我的身边不离开,这些日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我分不清此时对于你的感情,究竟是相知相交多一点还是感激多一点,我多么害怕,我对你的爱情终究会被感动和感激取代,那样我要这样继续看着你温柔的眼睛呢。
即墨走过来牵着我说:“走吧,你选择方向,我陪着你走下去。”
我们骑上雪儿,安静的走在大路上,这是梦里的场景,只是这一刻我却深刻的体会到我所拥有的幸福,即墨笑着,我把头轻轻的伏在他的肩膀上,说:“你带着我走吧。”
即墨没有说话,可是我知道他的心里一定也像我一样,是快乐的,即墨说:“那我们依旧听雪儿的,好不好。”
我点点头。
雪儿带着我们信步走在路上,我回过头看着慢慢远去的梓谷,突然觉得有一种解脱,我说:“即墨,我们就一直这样走下去,不要回头了还不好?”
即墨宠溺的摸摸我的头,说:“好。”
我们总是在一开始就迫不及待的许下诺言,从来都不去考虑这些诺言有一天是否也会变成受伤害的理由,就算我们经历过再多,有些东西我们还是天生的学不会,哪怕你再去经历一百次一千次那样的事情,当最后的那些场景一一出现在你的面前,我们还是会义无反顾的走进去,靠近并且相信,有时候甚至会忘旧自己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不是我们愚蠢,是因为我们还不够苍老,眼睛所看到的不过是那些如烟花般灿烂的承诺和那颗还在胸膛里跳动着的真心。
天黑的时候,雪儿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我抬头看着,不出意外,还是一样的装饰,即墨牵着我走进去,小二走出来一脸快乐的说:“两位是住店吧?”
即墨点点头,小二抢白了说:“我知道,这位姑娘要的是可以看得见天空的那间,至于公子嘛,当然是旁边的那间了。”
我觉得奇怪,于是问:“我有这样说过吗?”
小二笑了笑说:“姑娘自然是没有说过,这是沈公子交代的,姑娘你们跟我来。”
我看了看即墨,他笑着看着我,说:“走吧。”
跟在小二的后面走上二楼,还是同样的房间,和我第一次走进这样的客栈时的装饰一样,小二看着我,笑笑说:“公子交代的,我们自是不会违抗,姑娘若是不满意只管说。”转过身有对即墨说:“这位公子,你的房间就是隔壁这间,在下先告退了。”
我和即墨站在回廊里看着小镇的景色,夜色如墨,这是我不止一次见过的景色,只是以前总是我一个人,而现在,即墨就在我的身边,我觉得很满足,不管以后是一天怎样的路,上天还要对我开多少玩笑,我想,只要确定他在我的身边我都可以坚定的走下去。
即墨看着黑夜说:“梓雅觉得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好不好?”
我看着平静的夜色说:“生活在这里的平常人家是最幸福的吧,纷纷扰扰都是无关的,各自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可以了。”
即墨轻声说:“如果以后我们就生活在这里,那该多好。”
我不知道即墨是说给我听的还是在自言自语,但是我还是愿意将这句话当作对我的承诺,我相信并且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