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不紧不慢地行到了内宫,下车后,已经有人带着轿子等候在那边了。锦城不想坐上去,崔墨便陪着锦城慢慢地走,那一众抬轿的小太监,只好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什么话也不敢说。
锦城这才意识到原本觉得狭小的皇宫,比起囚禁她三年的公主府要大的多。她这样一步一步地走,走到吃饭也不一定能到永华宫。
蓝天白云,还有满眼温柔的崔墨,锦城忽然明白过来,并不是每一件事情都需要自己花大力气去铺垫、去适应,既然狂风暴雨要过来,那就让他们痛痛快快地浇过来吧。
“我们上轿吧。”锦城笑着对崔墨说。
崔墨自然是高兴,把锦城护送上了轿子,自己则上了旁边的那一驾。
小太监们健步如飞,很快就把两个人都送到了目的地。
锦城捏了捏自己的裙角,搭上崔墨伸过来的手,缓缓地下了轿。永华宫的金色匾额在她的头顶熠熠生辉,讲诉着一年比一年更动听的故事。
长福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看到锦城和崔墨,也是恭恭敬敬地口称公主、王爷。目不斜视地把他们迎了进去。广武帝许久没有下过床,便把他们带到了龙床前。
段庆然和墨玉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墨玉听外面报唱,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她抬头眼睛也不眨地看着锦城走进来。公主瘦了,原来这件衣服的腰带并不能垂下这样长的一截的。墨玉不由想哭。
她到底能做什么?既不能为公主报仇,还日复一日地陪伴在公主的仇人身边。
广武帝低垂的眼睛也蓦然张开,看着走进来的锦城。锦城……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她依旧眉目灼灼,依旧风华独立,依旧像她的母亲。
“给皇上请安。”出了这样多的事情,要锦城再心甘情愿地口称父皇和儿臣,已然断不可能。
广武帝也心知肚明,他不知道当年的事情锦城是否知道,但是找人替嫁这件事,一定伤透了锦城的心。他也是看着崔墨不管不顾地去把锦城救出来,那个时候才知道,锦城和崔墨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不是因为他把死了的锦城长公主嫁给崔墨,锦城才打算一女不事二夫;而是明明两个人心心相印,崔墨才会就算是死掉的锦城,也要带回自家的坟墓,好好安葬。
看着崔墨小心地护着锦城,广武帝重重地叹了口气,让他们起来。不必多礼。
站起来的锦城,明显感受到一种陌生,她与广武帝之间的陌生感,她和自己的父亲有太多可恨的仇怨,她也无数次想过让广武帝死都不瞑目的方案。而今天,站在垂垂老矣的广武帝面前,锦城只觉得陌生。
她似乎一直围着父亲打转,却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自己的父亲。她既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害死一位贤明淑德的皇后,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能顿时翻脸无情伤害自己的女儿。在他的心中,到底什么才是底线,什么才是真理?
如今广武帝,就更陌生了。
没有强大的魄力再计划一轮迫害,更没有绝对的皇权来威胁一名暗中蓄力已久的长公主。
广武帝想说些温情脉脉的话来,可是锦城绝对不想听,他在示意太子缓和一下气氛,而太子则闷闷地坐在一边,什么也不肯说。
也是,这两位也是仇敌,怎么能好好说话?
广武帝觉得满心凄凉,为什么,到头来,他们这些个直系姐弟、君父臣女,会闹到这番对面无言的地步?
几个人站的站,躺的躺,坐的坐,似乎多呆一秒就会疯掉。
最后,体力不支的广武帝率先投降,他吩咐长福把东西送过来一一赐下,便让锦城和崔墨先离开了。
至于守在床边市级的段庆然,心中也是长吁一口气,瞥见墨玉追出去见锦城,他也没有拦着。
“朕死的时候……若是她坐稳了胎,你请她过来扶棺吧。”广武帝闭着眼睛吩咐。
段庆然想了想回答:“儿臣……儿臣不会同意把皇姐从公主府放出来的。她若是能安安心心在里面度日,儿臣却不会亏待皇姐。皇姐一旦有异心……儿臣……儿臣没有父皇的慈心。”
广武帝有些气急,不过转念一想,道:“你不会杀锦城的。”
段庆然愣住,随即苦笑。对呀,为了墨玉,他怎么可能把皇姐杀掉?皇姐会不会为了墨玉,不杀自己呢?绝对不会。
墨玉是他的全部,而皇姐要操心的人太多了;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好笑,他的全部墨玉不稀罕,而皇姐偶尔的关怀却能让墨玉开心很久。
人和人之间这样的差别实在太令人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