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洪春站在瑞园外的石子小径上询问丫鬟莺儿:“小姐今日可进食了?”
“进了一些。”莺儿怯怯的答道。
“那小姐可开口说话了?”。
“没 ̄ ̄没有。”许是有些害怕,莺儿声音发颤。
洪春顿时泄气,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莺儿端着方盘,飞快的跑开。
旁边的蒋氏劝道:“洪管家莫急,国公去得突然,小姐一时受不住,心里头过不去这道坎,也是有的。如今也没有不吃不喝,起码身子是好的,过些时日,她心里的坎儿过去了,也就无碍了。”
“可老朽就怕她过不了这道坎儿。好几日了,她一句话也不说,真真要急死我。”
“难道我不急,可又有什么法子,公主只留下这一个女儿,她若有什么闪失,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公主!”蒋氏说着说着,竟自个儿哭起来。
洪管家见她哭,也急了:“蒋嬷嬷,你这是做什么,如今小姐的事儿还管不过来,你这不是添乱吗?”
蒋氏听了,急忙用帕子擦掉泪痕,抽噎着说,“洪管家说的是,小姐还需要我照顾,我不能只顾自个儿。”说完,顶着一张哭花的脸,迈步向瑞园走去。
瑞园,西暖阁门外,柳微言的四个丫鬟也是不停地走来走去,面上尽是焦急的神色。
“溪雪,你素日总是有主意的,怎的要依仗你的时候,便一句话也没有了!”说这话的是一个身形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子,许是性子急躁,言语间隐有指责之意。
“疏影,我倒不知,何时你也能对我指手画脚了。莫要忘了,我溪雪的主子可不是你!”倚在廊柱上的女子毫不留情的反驳,想来她便是溪雪。而先前站在门前指责她的少女,即是疏影。
“够了,小姐还在里面,吵了小姐如何是好。”眼见溪雪和疏影越没规矩,身为这里最年长也最有威信的流月,不得不阻止她们。
流月开口,两人自然要给面子,却是各自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才罢休。
飞萤对两人之间的事早已习惯,也不去掺和。她觉得,自己是小姐的丫鬟,自当把所有精力放在小姐身上,因此只一味竖长了耳朵,听着房内的动静。
而他们担心的主角--柳微言,此刻正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床帐,没错,只是望着床帐。她很安静,一动不动,两眼就如平时,并不见呆滞。
柳微言保持这个状态已经数日,平日里对待生理需求如常人一样,听话地去吃饭、喝水等等。但其余的时间就像现在一样,一句话也不说,也不休息,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然而比起寻死觅活、绝食、哭闹,这样的她更让周围的人觉得心慌,只好寸步不离的守在她的门外,以防不测。
柳微言很清楚,他们这样做的原因,也由得他们去。自己正好有时间,安静地悲伤。
安静地悲伤,对于柳微言来说,是一个名词。这是她自前世保留的习惯,前世的她是一个孤儿,孤独、恐慌是常有的情绪,每当这些时候,她就会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独自处理自己的情绪,她称其为“安静地悲伤”。
而这一次,柳微言显然需要更长的时间。柳安云的死,比七年前殷蓝的死,带给柳微言的打击更大,因为她再一次成了孤儿。
躺在床上的数日,柳微言想起了很多事。她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她并不叫柳微言的。她叫什么呢,柳微言拼命地想,也想不出一个字。
只依稀看到,孤儿院中,假装乖巧的小女孩;青葱岁月里,言笑晏晏的优秀生。
一个个破碎的片段在脑海中划过,拥挤的街道,陌生的路人,那个燥热的晚上,一辆鲜红的宝马飞驰而过,剩下了倒在血泊中的她。
不甘,不愿。车前灯刺疼她眼睛的瞬间,熟悉的车牌,熟悉的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是柳微言临死时,在她脑海中回转的话,如今又清晰地在她脑海中响起。那是一道死气沉沉,没有一点生气的声音,像一道诅咒,紧紧缠绕着她,几乎令她窒息。
那样万念俱灰地死去,却不想竟有重生的机会。
只是命运会否注定,这一世亦求而不得?
柳微言不停的问自己,即使她的身体依旧一动不动,即使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剧烈的心跳却出卖了她濒临崩溃的情绪。
直到外面的喧闹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好像有什么人到了,管家让全府上下都出去迎接。
不过柳微言并不关心,她知道“全府上下”并不包括她,她只是一个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悲痛中的小女孩儿。以她现在的形象,是不必接待客人的,没有人会怪她,即使她是这里唯一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