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坏的断木扑扑的往下掉，烈火炙烤的人难以呼吸，随时都会窒息而亡。

我一股脑的冲进火海，只觉得周身似乎被烈火焚烧，陈彦诺的呼喊声响彻耳际，渐渐的也就听不见了。身上的灼热和痛感也就是一会儿的事，等我到了里面才稍稍透过气来。

浓烟滚滚，我看不见前路。

“沐笙，沐笙，你在哪里？”

“卓沐笙，你出来啊！”

我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回应我的只有残垣断木掉落下来的啪嗒声，我一边叫喊，一边躲避随时可能会砸在我头上的木头，艰难的往前走去。堪堪越过长廊，忽见前面躺着一个黑影，心中一紧，也顾不得上面摇摇欲坠的木头，飞扑上去查探。

“卓沐笙！”

待我掰开那人的正脸看过来，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怀中躺着的人并不是卓沐笙；难过的是，面前的人是青山。兴许是从大火里逃窜出来的，他身上有的地方已经是破烂不堪了，面上还算完好，火势太大，伤了脾脏，鲜血从他的嘴角缓缓而流，滴到了我的手上。

人已死，我顾不得伤心，只能继续寻找。

面前的地方是一片回廊，比较空旷，刚准备下到院子里，头上的廊木突然掉落下来，我已经很小心了，仍然被烧坏的木头砸到背上，跌倒了院子里。

疼痛、灼热、胸闷、呼吸难以为继，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模糊糊。耳边充斥着噼里啪啦的火花声，似乎还能隐隐约约听到院子外面人群救火的呼喊声。可是和影视剧中演的不一样，我的眼前并没有出现卓沐笙的身影，依然是熊熊烈火。

我想，我也许是要死在这里了。不禁苦笑起来，我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生与死都和烈火息息相关，难不成我和火神有仇？

苦笑着一会，便没了知觉，眼前最终见到的是回廊坍塌，火星四溅。

这一次，是生还是死呢？

上帝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在我意识昏迷的片刻之后，后背的灼痛感将我刺醒。

上帝，你是在告诉我不要轻言放弃吗？

艰难的爬起身，小心翼翼的穿过院子，穿过屋舍。一路上也见到了不少丫鬟仆人的尸体，有的身体已经烧焦了，黑乎乎的，看不清谁是谁，但是我知道那不会是卓沐笙。

理由？

没有理由。

有的则是面目可怖的躺在地上，烈火还没有来得及吞噬他们的躯体。我一个又一个的看过去，嘴角血流不止，眼神突兀，四周僵硬，他们不是很快乐吗，为什么死的时候如此不甘，像是在挣扎，像是在反抗。

我的心里腾起了一些不好的念头，但还是告诉自己：长歌，这里的火太大了，他们是被烧死的，烈火侵蚀了他们的心脏，他们是在反抗天地的无情。

遍寻无果，我终于是忍不住了，蹲在地上哭泣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好端端的新年，为什么就这么被一场大火无情的毁灭了？

我忍不住痛哭起来，双手捂着脸，还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小时候见过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虽然没有造成很大的人员伤亡，但是引起的恐慌还是让我的心灵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前无生途，后无退路。

一瞬间，孤独无助的感觉向我袭来，我看着茫茫的夜色，繁星点点，天空似乎都被火光映红了。

手不住的发抖，凝固的鲜血、刚破开的伤口，泪和汗。

轰然一声，面前的廊桥倒了，我忙闪过身子，抬手遮住了自己的脸面。火苗腾起处，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熊熊烈火包围的地方，有一个人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身子屹立，像是石墩，却更像是无能为力的蝼蚁。

我急忙跑过去，中途还被石阶绊了一下，膝盖和手掌磕在燃起火星的石面上，尖锐的刺痛袭上心尖。心里却是开心的，他还活着，连扑带爬的挪到他的身边，却发现死亡有时候不是最可怕的。

死亡带给人绵延无尽的痛苦才是最渗人的。

卓老爷和夫人静静地躺在卓沐笙的怀里，不同于下人，两人的面庞是安详的。卓夫人胸膛似乎还有微弱的起伏，虚无缥缈的，让人看不真切。卓沐笙紧紧地握住爹娘的手，但是那两只手却不能给予任何回应，没了温度，没了柔软，孤零零的。

我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诸多画面：卓老爷呵斥卓沐笙让我去柔春院，大发雷霆；卓夫人心疼我无亲无乡，掩面垂泪······

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这时怀中的卓夫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手也微动了下。

卓沐笙当即道：“娘。”话不成声，早已泣泪。

卓夫人面上含着笑，从怀中缓缓拿出一枚玉件。定睛一看，是一枚精致的鱼形玉佩，玲珑剔透，色泽纯亮，映着火光，玉佩变成了红色。俨然一条金鲤重生，红鳞相间，眼神仿佛会说话似的。

夫人连拿起玉佩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荡在半空的手刚要坠下，又被卓沐笙握住，他又唤了一声“娘”，卓夫人微扯了嘴角，笑点了头。

我正暗自垂泪，忽的有一双手轻碰了我的脸，以微弱的声音说道：“好长歌，不哭。”

是夫人。

她由生到死都一直真心地关心我，就连弥留之际也不望心疼我。纵然我们没有骨肉之实，可是这般真心实意，我就是千世修来的福分也是难求的啊。

点头，嘴上道：“不哭。”眼泪却更加止不住了，干脆就任由它淌着。

卓夫人道：“沐笙，好好收着它。”

卓沐笙点点头，“娘，你别说话了，我这就带你出去，一定不会有事的。”

怀里的人却摇头道：“没用的，娘这一辈子到这里已经够了。前半辈子寥寥，后半辈子有了你，已经够了。”她艰难的看向身边的人，“你爹已经在那里等我了，我也要去找他了，我不能让他等太久。”

卓沐笙不说话，紧紧搂着母亲。

“沐笙，好好活着，一切不过是造化弄人。我们不后悔，也不希望你一直活在痛苦里。上苍给你一些东西，必然会让你失去一些东西。我们享受了十几年的快乐，也是时候还一波债了。娘和你爹都不后悔，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