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很快就来临了，我竟然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年。

从一开始的不适应、想要逃离，到现在的逐渐融合，已经过去了上百个日升月落。我到底是幸运的，卓家对我很好，鬲州的人也很是不错，还结实了三两个朋友，倒也是不虚此行了。

今天上午，我的刺绣已经完工了。

统共绣了四帕，其中有一帕是留给卓夫人的。我知道她心肠好，待人接物很是平和，对我更是好的没话说，好比是亲生女儿一般。我这点心意怕是难及她对我的万分之一，不过，总算给自己一些安慰了。

府里府外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红色的春联看得人欢喜不已。下人们忙忙碌碌，一派欢愉。从早上开始厨子们就开始忙碌了，我自然也是没有闲着，做了辣条，做了草莓曲奇、抹茶曲奇，特地做了很多。下午给卓老爷和夫人送了些去，剩下的自己留了些，分了些给府里下人，其余的打包送给了师母和陈家各一份。

陈家还回了一份小礼，是精致礼盒装的凤梨酥，里面藏了一个纸条，打开来看是一个大大的笑脸。自然是陈彦诺，我失声笑了出来，卓沐笙问：“安然的？怎么笑的如此开心？”

我摇头道：“今日是新年，听歌唱曲的正好多赚点钱。安然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我已经让人送了些东西给她，怕是今夜也不能好好过年了。不过，估计今儿个晚上赚的钱再加上她往日存的钱，应该就可以赎身了。到时候安然就是个自由身了，看还有没有人敢再说她些什么。”

卓沐笙喃喃：“赎身好啊，也是该自由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正厅里只留了三两个下人，其余的人也都围在偏房一起吃年夜饭了。卓府里的下人有的是无家可归的孤儿，有的是被家里卖到这里来的，有的则是迫于生计出来的，但是无论哪一种都会觉得在卓府很是幸运，老爷夫人待人温和，也乐于帮助他们解决问题，出钱出力都是毫不吝啬。这些人自然也愿意尽心尽力的服侍家主，也好报了这平日里点滴照顾。

卓夫人不停的给我碗里夹菜，这个也好吃那个也好吃，不一会儿就已经满了。我笑道：“夫人，不用再给我夹菜了，碗里都装不下了。我要是如此吃下去，说不定来年就变成一个大胖姑娘了，到时候肯定要被人笑掉大牙，人家见了我还不都得躲着我。”

夫人道：“怎么会？长歌啊，你是太瘦了，就应该吃胖点。吃胖点好啊，有福。管别人怎么说呢，反正沐笙不会躲着你，你们在一起我看挺好。”

闻言，卓沐笙抬了抬头，看看夫人，又看看我，低头继续吃饭。

我道：“那可不，我和卓沐笙可是最好的朋友，我们在一起吵吵闹闹甭提多自在了。”

夫人和老爷相视一笑。

我夹了一块肉放到卓沐笙碗里，他顿了顿，继续用餐。我小声道：“怎么了，菜不和你的胃口吗？还是不舒服，今日怎么话这么少？”

他吃了口菜，嘴里鼓囊着说：“实在太饿了，哪里还顾得上说话。”也是，练了一下午的功夫，晚饭又吃的比较迟，饿了也是自然的。“那你多吃些，荤素都应该吃些，这样才比较均衡。”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又给他夹了一小块青菜，盛了一碗汤。他看我一眼，笑的像个半大的孩子。

待用餐后一切收拾妥当，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等新年的到来了。

往年都是和三两朋友除夕晚上出去耍一遭，再不然就是待在家里守着电视看春节联欢晚会。以前很难体会到春晚对于游子的意义，现在想想，那几张央视的老面孔还是令人怀念的。

清月当空，耳边似乎想起了热热闹闹的说笑声。

卓沐笙走到我的身边，微笑道：“长歌，出去转转？”

我点点头，向夫人和老爷告辞后，作势离去。忽的又想起什么，折回头，向夫人恭敬的行了一礼，道：“夫人，正直新年，长歌也没有什么礼物好送给您。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动手做一些比较实用，索性就和人学了一些技巧，绣了一条帕子。长歌手艺笨拙，女红实在粗陋，还望夫人不要介怀，这些日子多亏老爷和夫人的关照了。”

绿湖把帕子递过去，卓夫人渐渐喜上眉梢，盯着帕子看了好一会问：“这女红很不错了，就是我的手艺比这也高明不了多少。”我知道这是她的客套话，要知道，卓夫人当年可是鬲州刺绣顶上层的，这么说明显就是让我高兴。不过安然的技艺也是顶好的，我和她学了不少时间，绣的虽是不好，但是同一些寻常人比起来也是绰绰有余了。

她接着道：“只是这帕子上绣的东西我有些看不太明白。我知道这应该绣的是执子之手、白头与共的两位老人，就是这模样倒从来没见过，好生奇怪。”

我忍住笑意，道：“这是长歌前些日子在书上看到的，约莫是西域的图画，大概说的是两个人平安一世、相伴一生的美好。夫人和老爷不正是如此嘛，就是想要表达一个美好的愿景。”其实我画的是卡通版的两位老人，步履蹒跚却相携与共，也难怪夫人会觉得奇怪。

卓夫人点点头，欢喜的收了帕子。

我和卓沐笙坐在亭子里，看着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彩色光线流转的街道上，映的行人多了丝温暖和可爱。

我把玩着手中的糖人，卓沐笙站在栏杆边，看着亭子外面的河水缓缓流动，一言不发。

“卓沐笙，今日怎么了？总是见你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我也许可以为你排忧解难。”我不想话题变得沉重，故意用一种轻快的语气说道。

他不吭声，眼睛还是看着前方，目光深邃，穿过漆黑的夜空和遥远的远方。

我走到他身前的栏杆边坐下来，抬头望着他。可是直到手冻的发麻，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我的心情有些低落。复站起来，和他立在一起，看着冰冷的河水和漆黑的夜空发呆。

过了很久，他问：“长歌，你是不是后悔来我家了？”

我摇摇头，“卓家上下待我都很好，怎么会后悔呢？不过这么说好像又不对，因为我就算记不清楚事情了，可我还是属于某个地方的，或许有一天我会再回去的。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明年。”

他突然转了头，只是痴痴的看着我。

“沐笙，你相信有那样一个世界吗？千里之隔，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便可到达；人会住在几十层几百层的高楼里，望着楼下如蝼蚁般的人；那里没有什么下人公子小姐，也没有什么男女之隔；那里有一个叫做手机的东西，即使远隔千山万水，也可以在短暂的瞬间进行交谈，甚至可以看到对方在做什么。那个世界只要不是乱法违背纲常的事，都可以随心所欲的去做。黑夜也可以如同白昼，甚至黑夜比白天还要光亮······”

他瞪大着眼睛盯着我，好像觉得简直是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