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我是个女子,又实在从我身上看不出半点杀伤力,再加上我嘴角残留的葫芦糖渍,也就不做什么吓唬人的动作了,只是警惕的看着我。
主事人也意识到了,眉头一皱,下一秒又舒展开来,招招手,让两个打手托着麻袋离开了。
周遇不知是何时走到我身边的,反正我已经彻底蒙圈了,任由着他拽着我的手走出了巷子。
我茫然的小声问:“你把他打死了吗?”
周遇停下来,街上人流如织,灯火璀璨,我不敢抬起头看他。
我尽管很希望那个变态死,甚至希望自己一脚把他踹死,踹不死也把他吓个半死。可是真正看到那人就像个小鸡一样,活蹦乱跳的在我眼前站着,然后又咕噜一声没了生息,心里总觉得喘不上气。
也许这就是怂人的特质吧。
卓家大火的那一夜,我看到曾经熟悉的面孔一个一个倒在了我的脚下,当时我的脑袋就是空空的。可毕竟我没有亲眼目睹整个过程,现如今,我看到那人上午还活蹦乱跳的骂我,现在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这个过程,我一时间是接受不了的。
我不敢看周遇不是以为我怕他会对我做什么,正是因为不怕他对我做什么,我才觉得不敢。
他平日里不是最能说、最能闹、最能打趣我的吗,怎么现在变成这么暴力的样子。我自认没有了解过他、没有认识过他,可是这样暴力、这样黑暗、这样无情而又凛冽的他我还是第一次见。
所以不敢。
也许我本质里就是害怕他的吧。
可是,我又在害怕什么呢?
他的声音响在我的耳边,“我不能让别人伤害你,伤害你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他说的言简意赅,言语里几乎没有什么可供置喙的,语气也是淡淡的,理所当然。可我还是小心翼翼的重复,“他会不会死?”
他沉默了一会,我看向他的眼睛。
现在的他和刚才我偷偷打量过的不一样了,眼睛又有了光,眼角好像也布满了微笑。我突然想到,他好像从没有在我的面前做过愤怒以外的情绪,就连刚才那么凶狠的时候他都是背着我的。
他一定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还是被我瞧见了。
“他不会死,只是昏死过去了。”
我的心这才放了放,好像终于有了什么安慰似的。
他微微弯了弯身子,笑意盈盈的看着我,道:“多大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吃得满嘴都是。”他用手擦去我嘴角的糖渍,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帕子来——不是吧,他这么一个人竟然还会随身备着帕子,细心地为我擦去嘴角的糖渍。
我的身子有些躲闪,他稍稍扶住了我的肩膀,没有用力,不是警告,不是强制,好像只是为了告诉我:别害怕。
我像一个二百五一样,成千上百的蜜蜂从我的耳朵里飞到我的脑子里,嗡嗡嗡的响个不停。
我下意识的把糖葫芦递到他的面前,他摇头笑着说,“说你是小孩子怎么还真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了。”
我这个小孩子被他拉着走了好一段了,才总算回过神来。
“周遇。”我问。
他回头看着我,“怎么了?”
“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不想你因为我去杀人、去伤害人、去做一些不好的事情。我们就只是朋友,你没有必要因为我做这些事情的。”
他眼睛里还盛放着笑意,却有什么东西陨灭了一样。
他坚定的说:“我说过的,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伤害你。”他心说,从你在摧人寨里无助的那一刻起。
我脚下生根,再也走不动了。
他轻声地说:“是不是吓着了?”
说出来你也许不会相信:赵长歌啊赵长歌,你都经历了卓家灭门,经历了山洪暴发,还被土匪劫到山寨差点名节不保,又是摔下悬崖,又是见过无头死人的,你还会怕?绿茶婊吧你。
然而,你们都不懂,我真的怕,就是那种好像自己罪大恶极的恐惧一般。
我点了点头。
夜晚的风真冷,把我的清水鼻涕都冻出来了。
周遇一把将我拉到他的怀里。
暖暖的。
风一下子被挡在外面,整个世界风平浪静,耳边只有市井的生活气息。
我道:“我的糖葫芦化了,蹭到你衣服上了。”
他不管,搂着我的胳膊紧了紧。
我又道:“我的鼻涕出来了,全都抹到你衣服上了。”
他还是不管,这一次又用了些力,我快要被他捏碎了。
过了一会,忽然听他说:“我不介意,你只管蹭,想蹭多久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