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可能不太了解,蒋家的小公子很有趣,平日里被他爹娘训斥了都会跑过来找我诉苦。常常是一口一个“长歌姐姐”的叫着,我知道,这家伙只是想要骗口好吃的,至于什么挨打受训不过是过眼烟云,转眼就忘了。
有时候蒋夫人不许他外出,他就去找安然,安然很是疼他,每日有什么新奇的好玩意也是第一个想着他,完全把他当一个亲弟弟看待。蒋夫人待安然好,安然知恩图报,本来就是一个礼尚往来的过程,渐渐的,大家都被这个小家伙收服了。
怎么会呢,谁会对一个小孩子下这个毒手?
况且,蒋夫人一家在这里的威望和势力向来是人人臣服的,就算有什么无耻小辈心有不甘那也是寥寥无几,今日的事······
我眉头一皱,拉过安然有些簌簌发抖的身子,仔仔细细的确认道:“确定吗,明明昨日还来我这里讨了些点心吃,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安然抽泣的身子不知道是在发抖还是点头,只听见她喃喃:“我也不知道。”
原本还有些病恹恹的小集体,现在却好似凭空来了一个强心剂似的。
只是,这强心剂是冲着我来的。
两天后,我被带上了公堂,原因是企图谋害幼童。
事情是这样子的,蒋家公子被害,蒋夫人一时接受不了,断断续续守着孩子的尸体,中途昏厥了三次,哭到肝肠寸断两次,现在疯疯癫癫的,魂也没了,嘴里却一直在说着孩子的名字。
幸亏蒋姥爷还没有糊涂,马上就想到将此事报官,这其中必有蹊跷。而仵作在之后的检查中发现孩子的胃部残留了大量的曲奇残渣,而之前我在洛城甚至是皇城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让所有人把矛头指向了我。
公堂上的人告诉我,那孩子嘴唇乌紫,明显就是中了毒,而我则是此时最大的嫌疑,就算事后证明人不是我害得,那也八成和我脱不了干系。
说这话的时候,我的脸上已经被扇了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我情不自禁的拿手揉揉,流血了。
我冷冷的看着堂上那位假言辞色的人,心中暗叹:如果整个国家都被这样的人占据了,又有什么可御外敌之能力,只怕会被自己内部的黑心饕餮蚕食的一干二净。
他们赶到的时候我已经昏死了过去,几巴掌的力量不至于这么大,但是我旧伤未愈,新旧一起,实在招架不住。
周遇扶起我的时候,我才稍稍回过神来,含糊不清的道:“你们来了。”
安然心疼的看着我,像一只奓毛的狗,睚眦剧烈的看着堂上的昏官,恨不得一口将他撕个稀巴烂,卓沐笙神情倨傲的站在那里,眼睛扫向我,满是心痛,而我现在唯一能表示的就是一个微笑,告诉他们我很好。
官老爷惊堂木一敲,我又精神了半分,威名赫赫的声音传来:“长歌姑娘,平日里也算是洛城的公众人物,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如何能做得出来?”
我咧开嘴笑笑,艰难而又坚定的说:“不是我,还请大人明查。”
“不是你,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他似乎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半倚着身体,嘴角斜斜勾起,戏谑的看着堂下众人。
我雷打不动的跪在那里,半声不吭,眼神却告诉众人,我没有做。
一时间,外面一轮的人愤愤而起,有的认为我清白,从食品看到人品,这些事情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也有的人说我会不会根本就不是赵长歌,说不定真正的赵长歌已经被我杀了,而这些手艺不过是我偷师而来。
人群里还有一阵声音,说什么见过我,鬲州的长歌比我好看多了,还说什么做的东西也比我好吃。
我暗自嘲笑:才过了这么些天,我怎么就不是我了呢?
官老爷一怒,喝道:“掌嘴。”
我想着反抗没有用,也实在没有力气反抗了,索性闭上眼睛,也许把我打死了就没事了吧。可惜没有响亮的声音传来,倒是有一声嘎嘣脆,我一睁眼,那掌嘴人的手腕被掰折了过来,疼的嗷嗷直叫。
周遇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然后一把推了出去。
我想县官一定是忌惮周遇家的势力吧,所以把这些愤怒都发在了我身上。
一个是拒不认罪,一个是扰乱公堂,结果是一百大板。
安然急着跪了下来:“大人,使不得啊,长歌身子本就抱恙,这么多板子打下去还不得要了她的命。”
“哦,她的命要不得,要不你替她?”
无端一阵嗤笑,一行人拿了板子抬了凳子,气势哄哄的过了来。
周遇道:“有什么罚我来受,且不说她是个女子,就说这个案件疑点重重,也不能就妄下定断。”
那县官倒是有些不知所措,好像这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内,正在踌躇之际,周遇已经躺在了凳子上,倒是正合了他的意。
我茫然的看着周遇,脑子里不知道神游什么。
我和他的相遇、相识本身就是一个误会,就算是他有心而为之,也不过不值得。只是现在这般又是如何,三番五次的挡在身前,到底算什么,又该怎么让我来偿还呢?
啪啪声将我唤醒,周遇一声不吭的趴在凳子上,紧紧的咬着牙。
我竟然说不出话了,缓缓的挪到他的身前,看着他冷汗扑扑流下,一张脸渐渐没有了血色,手掌的青筋暴起。我拂过那些盘根错乱的筋脉,抬手擦去他额头上的汗珠,他的眼光一闪,看着我的眼神含着笑。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声音,我问:“疼吗?”
“不疼。”
“你为什么要替我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