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扫完雪,看见安生拖着几根细竹从院门口走过。丝竹姐出来倒水,刚好也看见了,“柳隐,方才走过的是不是安生?他拖着竹子?”我点了点头,她过来拉我,“走,一起去看看。”
安生砍了几根竹子做什么呢,他头也不抬,用刀剔着分枝回道:“过年怎么少得了爆竹声。”
丝竹姐一拍额头道:“这两天算来算去总觉得少买了点什么,原来是这!集市上有卖炮仗的。”
吕管家听说的时候正在和面,随口道:“烧竹子好啊,驱鬼神保平安,热热闹闹就行了,炮仗太伤人,就烧竹子吧。刚好你们来了,洗手过来帮忙。”
他将和好的面分成一堆一堆,丝竹姐拿筷子扒了扒放在一边的碗内的肉问:“这是来做什么的?”
“做祛寒耳子汤。”我说:“这是剁碎的羊肉,一会儿就用这面皮包起来,做成耳朵的形状,吕管家这两年总做这个,他说吃了这个暖和,不会冻耳朵。”
吕管家笑起来,“几年前对你说的你还记得。”
丝竹姐帮腔道:“就是,一听就是哄小孩的。”
正在包耳朵的时候,花千寻来了,“我说院子里怎么没见你们,都跑到厨房来了。还是这里最热闹最暖和。在做什么?”
“做祛寒耳子汤。”我嘴快。
“这个我爱吃。”她也洗了手卷起袖子过来帮忙,吕管家擀了一堆面皮,我们几个人一会儿就包完了。
晚饭忙到很晚再吃,不过气氛很好,花千寻做了一个暖锅,汤底烧开后白白的,翻滚着,冒着热气,这顿年夜饭就因为这个暖锅增色不少。盘子里装着切得薄薄的肉片鱼片,还有洗得干净的菜叶子,她说:“天气冷,不管做什么菜很快就凉了,吃暖锅就不一样,想吃的时候夹着菜这样烫一烫……”
我们学着她的样子自己动手,肉片鱼片都切得薄,放进翻滚的汤底里很快就变色熟了,就是刚烫完的食物得过一会儿才能放进嘴里去,真的是太烫了!我呼哧呼哧吹散着热气,丝竹姐笑得不行,另给我烫好一些,放在一个盘子里,“先放着,等你吃完碗里的,再来吃这个,温度刚好。”
我笑嘻嘻地谢了她,“丝竹姐你真贴心。”
吕管家的脸红通通的,“难得这次过年人这么多,来来来,先饮一杯酒吧。”他拿出一坛子酒,先就要来给我倒,我忙捂住杯口,“吕管家,这里你最年长,庄内都是你在操心,理应你先饮。”
花千寻说:“这是屠苏酒,规矩是反着来的,年少的先饮。”
“是吗?”我将信将疑,吕管家说:“少者得岁,该贺。喝吧,又长了一岁了,我可是看着你们一拨一拨一个一个都长成大姑娘了……”
依次喝下去,是丝竹姐,安生和花千寻,轮到吕管家时,他最有感触,自己说,“老者失岁,该罚。再过几年我眼也花耳也聋,该做的都做不动喽。”
我们都摇头摆手安慰他,“这话您说的可不对,就你这身板,再做三十年都没问题……”“吕管家在我们心里可是最能的人,老当益壮……”“是啊是啊……”
一轮一轮,酒喝了不少,安生一直默默地坐着,基本上没有说什么话。火光映着每个人的脸,屋内热气腾腾。屋外的竹子烧的时候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直没断过。远远望出去,山野间覆盖着厚厚的雪,泛着莹白的光。
这顿饭吃了很久,一直到交了子时,算是守到了新年,吕管家有些支撑不住,说:“都早点回去睡觉吧,要是不困的就继续守着,意思到了就行了。”
我们站起来要收拾,吕管家制止了,“守岁之夜就别收了,放在这里吧,要是困就回房睡觉。哎……也算我们在一起过了个热闹年……这有一年没一年的……”
吕管家的头发胡须都花白了,过年确实对于他来说不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我们也都大了,外出做任务不是常不回来,就是一不小心会像月泉姐那样遇害,天人永隔。他今晚的感慨格外多些。
我本以为我们吃饭的时候会多说些话,其实好像也没有什么说的,毕竟我们的生活彼此之间不是透明的,比如吃到花千寻做的那个暖锅,我问起她第一次吃是什么时候,都有什么回忆,她想了想,笑着带着点点苦意,忙用喝酒掩饰了。
比如吃到丝竹姐做的十全丸子,她说第一次吃过后念了好久,我随口问了一下是在哪里吃的,她想了想,“呵呵”两声带过了。
我们的生活都是任务,真的很少有能聊到一起去的事,一讲清楚不就是被别人知道了自己做的事?吕管家倒是将他做的东西稍稍讲了一下,比如那个祛寒耳子汤,他说是小时候,冬天特别冷,家里也穷,一位游医路过的时候教给他们的。听上去好像是这样,没有什么问题,其实一想,这祛寒的功效主要来自羊肉,家里那么穷哪里还吃得起羊肉呢,就是他讲了,也不是讲的实话。
大家估计都知道,也明白,都没再问。
回院子的时候,花千寻牵着我的手,小声说:“到我房里来,吃点零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