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交给我这只笛子,是纯粹只想留件东西给我,还是想告诉我点什么?我非常希望她能告诉我点什么,平时她很珍爱这只笛子的,都是用细软的布袋子装好,好好地放着。过年的前一日,她独自在对面的山上吹奏了一曲,我还记得当时天是铅灰色的,下着零星的雪花,她一袭红衣,非常惹目。
如果,我能看到人的往事,那物件的往事我能不能看到?这个念头突然闪现,我觉得可以一试。将笛子放在胸前,闭上眼睛,默念了口诀。
这竹笛用的是余杭一带的白竹,我看到它在被砍下之前一年又一年风吹日晒经历风雪寒霜,也看到被砍下之后阴暗的房里一年又一年的的孤寂,直到有一天,它经历了火烤,承受住了烧红的铁器的烫钻……再后来,它到了李鑫白的手上,李鑫白将它交到花千寻的手上。
他们在现在长眠的后山那处见面,李鑫白不如小时候那样顽皮,额前垂下的两缕发丝却依旧飘逸,他的嘴角总是上翘含笑,眼眸如星光闪动,“给,这是世间最好的竹子,由最好的师傅做成,配得上世间最好的你。”
花千寻比我在北隐山庄见到的任何一个时候的她都娇艳,着一身粉色的褥衫,脸上不施粉却白得莹润有光泽,她听了这样肉麻的话,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一抹娇羞,她接过竹笛,很快朝李鑫白的肩上狠狠地敲下去,嗔道:“不许你来讨好我!”
说是这样说,她却从心里都开出花儿来,李鑫白伸手去讨要,“不想要我的讨好,就还给我罢。”花千寻将笛子背在身后,一仰头,“我就是不还!”
李鑫白皱起眉头,做痛苦状,“啊——”方才被花千寻敲打的那个肩头低下去,显得很无力,“啊——好疼!”
花千寻拿笛子当箭一样指着他:“少装蒜!”
“真的是好疼,不信你看——”他扯开领口,花千寻半转过身子去,怒道:“你干什么!”
“你不信我就给你看伤口,怎么不敢看?你不知道,我为了得到这只上好的竹笛,吃了多少苦。”
“少在那油嘴滑舌地骗我。”花千寻飞快地瞟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李鑫白伸出手去,颤抖地喊了一声“千寻……”就要往地上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花千寻飞快转身,托住了他即将坠地的身子,提着一颗心问:“你真的——?”
李鑫白很享受地躺在她的臂弯里,吹了一下横在脸上的发丝,眯起眼睛笑道:“你还是舍不得——哎呀!”话还没说完,就被花千寻狠狠地扔在地上,还被她用竹笛狠狠地抵上心口,“你看我舍得还是舍不得?”
李鑫白点头如捣蒜,“舍得舍得,哎哟,我的小心肝儿啊——快拿走……”
他捂着心口对着那只笛子说:“我千辛万苦将你带回来,你不帮我传情达意便罢,你还帮着她来欺负我……”
我睁了眼,发现自己在笑。笑了一会儿,又进入竹笛的往事。
客栈外,细雨蒙蒙,街上行人匆匆,花千寻举着一柄黄色的木伞,站在街中央。一会儿,李鑫白从客栈内出来,肩上挂着包袱,他掩藏好脸上的忧色,抿嘴,上扬,走到花千寻跟前,花千寻已是双目晶莹,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李鑫白将手覆上花千寻举伞的手,四目交视,无尽缠绵,李鑫白慢慢地将手上移,从花千寻手上接过这柄伞,转身而去。
花千寻看着他的背影,动了动嘴唇:我等你平安回来。
细雨撒上她的脸她的发,如同她含着的泪水那样剔透。
落着雨的青石街上,响起了婉转清亮的笛声,不如我以前听到的那么明快激烈,笛声更加柔和圆润,依依离情尽在其中。
这应该是李鑫白第一次去处任务的时候吧。
接下来的画面跳转得很快,很混乱,看得我眼晕。晃了好久,终于停了下来,我知道这是最后一个画面了,因为是在左跨院的地牢里。
地上散落着药瓶,李鑫白的周身已没有封印,也不在那潭池水高出来的平台上,两人均坐在地上,互相搂着,已是面色发黑,李鑫白笑道:“我还是先你一步离开,能不能为我吹奏最后一曲?”
“当然可以,哪怕我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为你吹出最后一个音符。”花千寻捡起滚落在一旁的竹笛,那吹笛的嘴已发白,在颤抖,但是笛声一样好听。李鑫白躺在她的怀里,微笑着闭上了眼睛,花千寻最后一滴泪也落下来,滴在竹笛上,笛声戛然而止,她的手慢慢垂下,也闭上了眼睛。
这最后一幕……难道他们真是殉情而死?整个地牢只有他们二人,他们也没有挣扎,没有恨意,真的是自愿死去的吗?
方才忘记问了,在他们死之后,花满庭呢,他是什么态度?
姝儿说花千寻死前与花满庭在书房谈了很久,最后一次谈话说的是什么?他们选择一起死,全是花满庭逼的吧,将这对爱人逼到了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