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三娘原只想假寐片刻,却不料实实在在睡着了。梦里繁花绚烂,迷乱了人眼。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沉寂的看着别人的欢闹,脸上带着一份决绝的孤独,犹如孤绝的山峰耸立在人世一角。
第三章请安
从漱玉轩转过月门,走在青石小径上,殷三娘的脚步很轻和,身后的秋茗捧着个精致的白底青瓷瓶缓缓跟着。昨天下了一场小雨,空气里似乎还有没散开的水气,氤氲得殷三娘的心情随着润朗开来。
寿春堂已经有粗使丫鬟开始了洒扫,看见三姑娘纷纷行礼。大夫人的丫鬟落琦从正堂匆匆出来,看见殷三娘忙收起脸上的慌张行礼:“三姑娘早。”
殷三娘含笑点头,秋茗看看自家姑娘,顿了顿上前欲撩开门帘,就听到一声带笑的招呼:“三姑娘今天好早,老太太还没起身呢。”秋茗本就是老太太赏给姑娘的,和老太太跟前的这些姐姐们熟识已深,没了那些个拘束,得音儿便知是喜鸢,待姑娘进了屋,方回嘴道:“定是姐姐昨儿晚上又缠着老太太蘑菇了,嘴里少了长短,害累老太太身乏,倒怪我们姑娘到的早。!”喜鸢是几个大丫鬟里嘴最活泛的,一个笑话在她舌尖上翻个滚儿,伶伶俐俐的挠痒着人心。老太太年纪大了,又爱个热闹,晚间总喜欢喜鸢陪在身边说说笑笑,有时兴致来了还会差人叫来三姑娘一起乐乐。秋茗一手抱紧瓷瓶,另一手弯起葱白中指,故意嘘叹,“一个‘理’字在姐姐这里怎么就滴溜溜转没了准头呢?”
喜鸢绷起手指,想弹秋茗一脑嘣却被这鬼丫头闪了开,不由嗔道:“你个没规矩的,姑娘面前也排揎人。我一句话倒惹出你一箩筐的,也不知谁是那舌头上冒尖的。”
俩人的话音压得很低,毕竟内间有大夫人,不好过于喧闹。殷三娘见惯了几人的笑闹也不在意,径直走进了正堂的内间。
大夫人徐殷氏端坐在临窗炕边上,丫鬟倚霞随身伺候,看见殷三娘进来,忙行礼。
殷三娘笑涔涔的眼顺着殷徐氏匆乱间松开的手移到她的脸上,端端正正行了福礼:“大伯母早。”在这府里,最拿规矩的不是掌府的二夫人,恰恰是这尴尬处境的大夫人。殷三娘幼时因耽心玩乐曾向大夫人胡乱行了次礼,被她拿了短,告到母亲面前,足足学了一个月的规矩,从那以后殷三娘在大夫人面前规矩最精挑。
殷三娘坐了锦墩,在秋茗送上的果点中拈了片芙蓉糕细细品着,眼角却没放过大夫人时不时揪紧帕子的左手。
大夫人一改往日私下里对殷三娘的挑三拣四,沉默的很,一杯茶在她手上拿起放下倒没几次沾唇的。内室里淡淡的压抑弥漫开。
好在殷三娘手里的糕点还没吃完,喜鸢就已隔着珠帘轻轻回禀:“大夫人,三姑娘,老太太已经起身了。”说完脚步轻移,已是转了方向。
大夫人腾站起了身,似乎一刻也等不得要去请安了,主仆二人匆匆离开这里。殷三娘用茶水送下嘴里的糕点,拭净余屑,望着犹自摇晃的珠帘不由哂笑,可真是个兜不住半点心事的人,也难怪大哥哥那样的性子了。
正堂的主位上殷老太太坐其上,带着饱睡后的精气神笑容满面的看着殷三娘向各位长辈行完礼,招招手把她揽到自己身边:“天儿越发冷了,今天就在祖母这里消遣,你那院刚安置好,让丫头们收拾利索了再回去,没得冻坏了我的三娘。”
殷三娘看看右边座位上的母亲,果然眉头微皱,心下苦笑不已,强扯出笑意:“祖母这里总是热热闹闹的,三娘很喜欢,自是愿意天天赖在这里。”说着从秋茗手中接过瓷瓶,打开瓷盖,挑出一木勺的干茶花:“本是前几天就送过来的,怕味儿不正。这几日三娘试吃几盅,倒也醇香,给祖母换换口味。”
殷老太太拍拍殷三娘的手:“是个孝顺的。”又指着殷鸿盛殷鸿介二人,“当年这两个跟着你们祖父天远地远的挣命,你那个三叔也是如你一般,时时弄些玩物吃食哄我开心,可如今……”殷老太太说着说着动了情,眼角眉稍略带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