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澈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没有波澜，仿佛不过说着此地风景不错之类的话。

萧惊鸿却从这话里听出来了太多藐视苍生的意味，这些年她见过太多人，当初名震天下的诸侯基本都见过了，却没有一个人会像顾澈这般说话。

这样的话太凉薄，也绝对不得人心，然而顾澈便是这样，说话的时候淡淡的，会给你这种事情太正常不过的错觉。

萧惊鸿没有开口，而顾澈的声音连语气都没有变，接了上来，“萧姑娘不也是这么想的么？”

萧惊鸿张了一下嘴，然而却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顾澈又笑了一下，“你经历和看过的战乱灾荒不比我少，人到极端的时候，易子而食也并不少见，都是自私的。”顾澈向四下看过去，“我从来不会不给人活路，可是若要我怀着怜悯苍生众人的形心疼我却是做不到的。”

萧惊鸿不开口了，过了半晌才说起来，“你没有被死亡逼近过，你没有看到那种重要的人亲手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不但无能为力，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不保的情况。”

顾澈转过头来，此时面上带了一些探究的意味，“萧姑娘遇到过？”

萧惊鸿突然察觉到自己失言了，便一皱眉，往一边撇过脑袋去。

萧惊鸿自世人所言便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同世人言便是她从记忆中便是顾澈为隐士所救。这还是顾澈头一次听说她同自己身世有关系的事情，而且还是从她自己口中。

顾澈拿不准这是萧惊鸿又要故意误导她了，还是说这确实只是她一时失言。

顾澈笑了一下，“你又怎知我没有呢？”

听到这句话，本是转过头不看顾澈的萧惊鸿又转头过来，随后才笑了一下，“是了，当初在江东的时候，你可是差点被生擒了起来。”萧惊鸿似是想起了当初江东湖畔那一袭大火烧的大越将领互相踩踏，死伤惨重的模样。眼睛亮了了不少，“说起来，张楚是我告诉你的，你能够得救还得多谢我。”

“那场大火也有你的份吧？”顾澈看向萧惊鸿。

萧惊鸿立马耸肩做了一个无辜的模样，“那你可太低估江东的将领了，那次真没我什么事儿。”

萧惊鸿已经年逾六十了，这小女儿姿态做起来却没有丝毫惺惺作态的模样。顾澈也不免笑了一下，“那次火攻走的太险了，若是那几个月都不刮东风便就烧不起来，叶军战败根本不是那一把火的事情，而且……”

“而且什么？”大概是因为都是陈年旧事了，所以萧惊鸿和顾澈对于说这些倒是真的没有太多的忌讳，顾澈看着萧惊鸿这幅模样才开口，“而且那次投降本来便蹊跷，本来叶公是没有那么容易接受的。”

“你竟然叫他叶公。”萧惊鸿笑了一下，没有接顾澈的话茬。

顾澈没有说出来的话萧惊鸿自然是明白的，叶颐这人生性多疑，若是单单来投降肯定是不允的。偏偏是投降之前还玩了一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把戏，连江东人都骗过了，骗一片叶颐又何妨？

即便那两个月没有东风，最多也是不用火攻而已。当时的局势情况江东的人都看不清楚，然而只见面那一次宋钦和萧惊鸿却看的清清楚楚。

萧惊鸿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而旁边宋钦更是何蓁拜把的兄弟，江东的二把手。

若是当真那场战役萧惊鸿没有把握赢的话，就绝对不可能放顾澈走，逮着她到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方便的多。

萧惊鸿为人处世便是这样，同任何人哪怕是敌人的关系也会把握的刚刚好，既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既然用不上顾澈，她当然会给顾澈一个人情，谁知那日不会落到眼前这个人手里呢？

比如现在。

顾澈听到萧惊鸿这么开口，便也是笑了一下。

当初叶颐刚入云州的时候顾澈是不满的，所以这其间动作或者别的心思都不少。

“死者已逝。”顾澈随意淡淡的开口，告诉着萧惊鸿，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她确实没有必要再恨叶颐什么。

萧惊鸿想了想才看着顾澈，“这大越，你就甘心这么捧着个少帝？”

顾澈笑了一下，“萧姑娘逾越了。”

萧惊鸿自然知道她这话对于顾澈来说是个大事情，顾澈也断然不可能因为她一两句话就把这种篡逆某方的话否定或者肯定。

萧惊鸿笑了一下，正想要说什么就听到顾澈开口，“那萧姑娘都叫他什么。”

嗯？话题突然折了回去，萧惊鸿一时间没有想明白，随后才知道顾澈口中的“他”是说的叶颐。

果然，顾澈对叶颐并无什么太多的崇敬好感，刚才那声叶公或许也只是言起当年的事情，当年那些感觉都上来了而已。

“我啊……”萧惊鸿想了一下，然后笑着开口，“我都叫他叶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