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回到大殿的时候,旁边的齐王转过头,目光里似乎对她的离席透出一点责备,不过在看到女子微微发红的双目和鼻尖之后,便也没有说什么。玲珑默默地坐下,忽然觉得一切都很寥寥,心字头上一把刀,忍着吧!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原本是一句充满了遗憾的话,此刻对她来说倒更似一种劝慰。
忽然齐王自宽大的袍袖下拉过玲珑的手,温热的大掌将她冰凉的手紧紧握住,仿佛无言的安抚。
玲珑心里略微好受了一点,尽管仍有些许郁郁的痛楚。她悄悄看了齐王一眼,便见他眸色淡淡,看不出神情,只是唇角却抿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硬。
他在生气?
玲珑暗暗有些吃惊,转而又觉得并不奇怪,十万大军出征,回来的却仅过半数,眼下堂上端王和沙慕影笑语晏晏,一团的和气。纵是再顾全大局,他心里终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吧。这样想着,无形中便觉得齐王是站在自己一边的,于是暗暗将手反过来,扣住齐王的手。
“你不高兴吗?”想到自己适才的举动,玲珑不由得心生一点歉疚,虽然她和那人之间问心无愧,可毕竟有些于礼不合,于是便对身边的男子忽然多出了一分关心。
“不提也罢!”齐王低头,面色一沉。
“怎么了?是和谈不顺利吗?”玲珑好奇问道,眼中不禁划过一缕忧色。
见她鲜少这般关切神色,齐王于是小声地对她说道,“北漠吃准了父皇不想打仗,提出要重划疆域,把西遥和北岭一带给他们,可真真过分。老六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撺掇父皇答应,父皇居然还真有些被他说动了。”
说话时,他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苦笑。
“呀——”玲珑低低惊呼一声,脑中某处的弦一下子绷紧,适才的混沌一扫而光。
那西遥北岭一片地处关外,曾经落于北漠之手数十年之久,还是她父亲年轻时率军一举夺回的,也正是此前齐王率军苦战不休之地。顿了一顿,玲珑黯然开口道:“皇上许是觉得,那地方三面被北漠环了,人家时刻虎视眈眈的,握在手里也不安生……又牵扯住那么多兵马,费粮费饷的……”
“你也觉得不该守着吗?”齐王的手猛的一紧,痛得玲珑又差点叫出声来。口中只觉有苦意丝丝涌上,唇边直泛起点点凄恻的笑意,“你说呢……我爹还有我哥哥,可都是死在那里。”
“燕玲珑……”齐王喟然不语,眉宇间一时尽是凝重,静默片刻方才说道,“关外那地方看起来荒凉,作用却不容小觑,至少在北漠和大殷之间是一个缓冲,若给了北漠,倘使他们举兵进犯,只需一过墉关,便能长驱直入中原,到时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皇上难道会没有想到这一点?”玲珑心中顿起疑惑,皇上并不昏庸,岂会不知其中利害。
“父皇这些日子总是在说以和为贵,我看他是在打仗这个泥潭里陷怕了。”齐王面上露出无奈,“他应该是真的希望此番和谈能成功,两国永息干戈,互不相犯吧。”
“怎么可能?”玲珑语带嘲弄,“便是北漠此刻真怀了议和之心,也难保日后不再起狼子野心,我爹以前说过,北漠有很多人,都把南下看一眼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作为一生夙愿……”
齐王闻言大有戚戚焉,忍不住轻轻叹口气,“都像你那么明白就好。那群文官……真个气死人!”
正当两人轻声低语的当口,只听那边曾丹笑语如铃,“齐王殿下和王妃真是柔情蜜意,这会子还不忘耳鬓厮磨。”
清脆悦耳的声音,立时将场上诸人的目光悉数引了过来,以齐王之冷峻,玲珑之冷清,平日里于人前最是生凛,此时骤然被这不明就里的曾丹一打趣,倒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齐王一时有些啼笑皆非,“让曾将军见笑了,曾将军声名远播,飒爽英姿,王妃很是向往,这不正跟本王打听将军在马背上的风采呢。”
“是吗?”曾丹笑得更欢,目光飘飘便不离玲珑,“蒙王妃厚爱,曾丹三生有幸。”
说着又举了举桌上茶杯,“曾丹以茶代酒,敬王妃一杯。”
玲珑也淡淡举了举杯,只略微颔首,并无多言。
曾丹见她反应冷淡,面上笑容便有些讪讪,有些无趣地不再说话,心里直奇怪这座上妇人就连皇后在内皆对她殷情备至,唯有那齐王妃一直冷漠不语,偶有眼神相接,也似含了恨意一般。
这时一旁沙慕影忽然笑道:“从前只道齐王殿下是个不解风情的,今日方知却是我肤浅了。殿下坐拥佳人,可真是羡煞旁人。”
此言一出,座上众人不觉都笑了。羡慕什么啊?谁不知道那齐王妃早已疯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