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昏迷了多久,当玲珑恢复意识的时候,已身在齐王府云霓轩中自己的床上。
室内弥散着浓重的药味,苦意自鼻翼直抵心头,玲珑一动不动地静静躺了许久,直至脑海中无比清明,才把双眼睁开,但见微黄的灯火给一切罩上朦胧,窗外,是一片沉沉夜色,深黑的空中望不见半颗星,只有半轮惨白的月色,勾出萧索晦暗的光晕。
立时,床边丫鬟发出一声惊呼,“王妃,醒了?王妃醒过来了!”
声音里丝丝发颤,暮雨几乎喜极而泣,而正闭目靠在另一侧矮榻上的殷勋闻声立时站了起来,几步跨到床前。
“你醒了!”男子的眼皮下泛着一层青灰,透出几分疲惫之色,漆黑的眼眸里却漾了点点喜悦。
玲珑淡淡望了他,只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眼前的人不要声张。丫鬟看出她有话和齐王说,会意地悄无声息垂首往门外退去,临走时却不放心地又偷着朝床上的人看了好几眼,莫名地只觉脊背有些发凉。暮雨在玲珑身边跟随多年,最了解她的性子,此刻只见自家小姐虚弱憔悴的形容之下,似有无声的肃杀漫涌而出,隐隐意识到怕是山雨欲来。
“你还好吗?”殷勋见玲珑面色灰败,语气中不禁带了一丝关切,而女子的眉宇间却有说不出的冷,令他的关切仿佛一下撞在冰墙上。而接下来,女子的举动更令他猝不及防,几近骇绝。
“你放我走吧!”她猛然翻身,跪倒在榻上,因为内伤,身子羸弱看起来堪堪欲倒,几乎支撑不住,语气却透着绝然,“等天一亮,便立刻发丧!只说我五脏俱裂吐血而亡。”
“燕玲珑,你这是做什么?”殷勋面色陡然一变,眼中立时涌上层层阴霾,幽暗似能噬人心魄。
“我求你……”女子抬头望着殷勋,眼中泪光莹莹闪动,神色却不肯退让半分。
“燕玲珑!”似兜头浇下一瓢冷水,心底一片寒冰。继而,又仿佛有难以言喧的怒火直冲顶梁,殷勋的额上青筋突突挑了几挑,嘴角不住地微颤却说不出话来,只抬手狠狠指着床上的女子。想不到,她竟甘愿舍弃荣华富贵,也不肯跟了他。
玲珑已是泪流满面,却咬着牙毅然决然地迎向男子锋芒利刃般的视线。喉头一哽死命压住心头翻江倒海的凄苦,唇角硬是扬起一个倔强的弧度。
泪水自唇间渗入口中,咸涩丝丝涌到舌上,玲珑心中悲苦愈加,思绪却无比清晰。昨日大殿上,自借了东瀛宝刀搬出先帝那一刻起,她便已是陷于死地。哪怕再懦弱无能的帝王,可以容忍贪赃枉法,可以容忍徇私舞弊,却绝不能容忍别人将意志强加于自己,即便那个人毫无歹念一心为国。昨日自己煽动朝臣,震慑天子,这种行为在帝王眼里等同谋逆,无疑已在皇上心头重重埋下了一根刺,必须赶在这根刺爆发之前,让燕玲珑这个人永远消失,让这个名字永远地被世人遗忘,才不会累及旁人。
殷勋剑眉斜挑,目光似寒冰黑铁沉沉压下,猛地上前一把握住女子的肩膀,面上尽是戾气,冷冷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就那么想离开我?”
这一句话,如刀锋般猎猎划过玲珑的喉头,一路向下割入心底,痛得几近死去。这些时日,两人已亲近许多,而昨日一战,当他毫不迟疑伸出臂膀护住自己时,当他全力挡开捅向自己的利刃时,当他冷峻的面容忽然朝自己漾起温柔时,当他难掩心痛地厉声呵斥时,她死灰一般的心莫名的仿佛透入了点点暖意。如果可以,她一定会留下来,认认真真地再做一次齐王妃,做一个宜家宜室的贤妻,为他生儿育女。只是彼时玲珑一身孤勇,但求以命相搏,行事不余半分退路,又怎会料到还有此刻。
想留不能留……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当她刚刚窥见一点微小的曙光时,蓦然发现自己已身处悬崖绝壁。
“是!想走又如何?你亲口说过会放我走!”狠狠斩断心头漫天的悲伤,她直愣愣望定殷勋,不顾胸口肆意翻腾的锐痛,语声冷得瘆人,一面说,眼泪却止不住地更加汹涌地往下淌。
“你!”殷勋的面庞逼近女子,眼中眸光森然,仿佛受伤的猛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咻咻地发出沉重的喘气声,嗜血和残暴之气淋漓尽出,“好,好,好!你不肯做齐王妃,倒要去给别人为妾为婢是不是!好啊,好的很!本王这就成全你!成全你!”
说着,猛地一把扼住女子的脖颈。玲珑徒劳地挣扎了两下,绝望便铺天盖地直压下来,再无半点求生的欲望。她就像一条死鱼一样地往后倒去,沉沉地堕向无边的黑暗。而就在一切光都几乎幽暗不见,一切声响都几乎消失殆尽的瞬间,紧紧锁住咽喉的那只手却猛然松开,玲珑一下跌倒在床上。
没等她反应过来,滚烫而坚硬的石壁便重重压下,睁眼只见殷勋已欺上她的身子,双眼赤红比任何时候都要可怖,身躯灼热透衣而来,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寒冰侵入,“想走是不是!想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不是!休想!本王偏不叫你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