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澜的面容酷似母后,就连举手投足也有着母后一般的端庄华贵,这也是殷劭一直对她喜欢不起来的原因,只是适才那一瞬间,她眼中那一丝明快,却令他的心头莫名地骤然一动。
再看之时,眼前的人,又恢复了娴静如水,温婉端丽的样貌,言谈举止每一分都拿捏得当,找不出半点偏差。一时间,又让他觉得二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像是离得极远。
又或许,他们本来就是两类人。
他生来就被视为天下最高贵的人,集万千宠爱的同时,也忍受着无人知晓的孤独,周遭的一切,不过是黄金的牢笼,而他,只是这笼中豢养的小雀,日久天长,早已忘记了天空和自由的味道,但心底却总是涌动着想要冲破这牢笼的怒意,可若不是太子,他殷劭便什么都不是,再没有谁会对他曲意逢迎,唯唯诺诺,所以,他又是那么地害怕失去这个太子的身份。
这种无比厌恶而又无比依赖的矛盾心情,普天之下,再无一人会懂。没有人知道他夜夜笙歌,醉死梦生之下的悲哀,若一定要找出触摸到一点的人,恐怕只有燕出尘了,那个女人似乎和他一样挣扎在欲孽里,一面憎恶着日渐老朽的父皇,一面却迷恋着帝王之宠带来的尊贵和荣耀,于是,他们一拍即合,便是背负了万劫不复的罪孽,也欲罢不能。
而此刻身边的女子,他的正妻,这个父皇百年之后要和他共万里江山的女子,却仿佛是这黄金牢笼里的白玉水盅,无可挑剔,名贵无双,但终究也是这牢笼的一部分。
正因如此,所以无论她在别人眼中有多么完美,他却怎么都不想亲近。
虽然有时候,他也会忍不住为她感到可悲,在那样一个世代出后妃的家族,她似乎一生下来便被竭尽一切力量地教育成为最大方得体,端庄优雅的淑女,以送入宫廷,登上后位为终极目标。并终其一生,为庇佑家族而挣扎算计,就像母后,还有这后宫所有的女子一般,在这个人命贱如尘子,处处都是无形的刀剑的红粉胭脂的战场,消磨掉所有的美丽和芳华。
思及此处,殷劭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心里说不出地难过。继而眼前又出现了适才五弟挽着弟妹走远的背影,难以想象,这个曾经自己眼中粗鄙不堪的武夫,竟也会有那么温柔的动作,难道一般的夫妇间,本就应该是这般?而自己和意澜,是否也能走到那一天。
再次把目光流连在眼前的女子身上,他忽然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欲望,想知道那无懈可击的笑容背后真实的一切。
“澜儿……”他轻声唤道,语气里带了从未见过的温柔。
“殿下?”意澜一怔,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含了柔情的语气,沉静温婉的面上,没来由地显出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宁定端雅。
见状,殷劭不免有些泄气,顿了顿,只用惯常的那种带了淡淡倨傲的口吻说道,“适才中午喝了点酒,有些乏了,我先躺一会,待时辰差不多再唤我起来,夜里还有主宴,莫要去晚了。”
“殿下放心睡下便是。”意澜柔顺地应道,上前服侍他躺下,转身要去放帐子,谁知却被他伸臂一把揽过。
“殿下……”他今日的举动,实在是反常,饶是意澜定力再好,也被弄得脸红起来。
接下来,他却不再有其他动作,只搂了女子的腰让她挨在榻边,侧着身子半趴着,再看时,一双眼睛半眯了,口中似有喃喃低语,声音太小听不真切,只有“自己求来”,“到底”,“哪里”这几个词隐约落入耳中。
不一会,便只听得均匀的沉沉呼气声,意澜小心地轻轻将环在自己腰际的那条手臂移开,无声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