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事,她做不到那么快放下,她也不想自己这样消沉下去,这样一日日地颓靡,但是她真的提不起劲来说话,真的没有一点力气。
“我懂,你别想太多。”殷勋低下头,很慢很清晰地说道。
又过几日,便到了秋风渐起,分外气爽的时候。这一日,殷勋带了玲珑,轻车简从,直往郊外而去。
玲珑的脸色看起来仍显苍白憔悴,不过久未出门,此时倒生出一点兴奋,眼中也不似之前那般黯淡。车子一路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外面一片嘈杂,仿佛把几分生气透入车中,令人的心中一点点地跟了雀跃起来。
见玲珑的目光一直透过车帘的缝隙望着外面,殷勋便说道,“你若是喜欢,便多出来走动走动,成天儿闷在王府里,对身子也不好。”
“嗯。”玲珑微微点了点头,继而又问道,“你今日怎么得闲?前阵子,都不见人。”
“陪你走走看看这点时间总是有的。”殷勋轻柔地笑了,眼中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车子在碧水湖畔停下,二人下来,但见周围青山如画,远远的一处枫林,正是漫山醉红之时,映了粼粼湖光,如洗碧空,真是美不胜收。
齐王府四金刚早已备好一条小船相候,殷勋也不多话,只挽过玲珑登了上去。这船外观普通,看起来也不大,内里却收拾得干净舒适。舱内狭窄仅能坐下两人,铺了柔软的锦褥垫子,用湘竹帘子与外面相隔,里面的人可以透过竹条的间隙看外面景色,外面却看不到里面。船头上韩少卿亲自掌篙,管珂坐在船舷上,船后则是金一楠,加上用小炉子烧茶水的暮雨。
畅游湖中,看水光潋滟,远山红叶,果然极是惬意。深深吸入一口气,只觉分外清新舒爽。
烟波浩渺,湖上只有零星的几只小船,一行白鹭在水面低低掠过,荡起点点水花,发出清粼粼的声响,更衬得四下一片宁静。
这样的景致,这样的意境,若非经历了这般背痛的事情,若非是像这样一身病骨,该有多好。
玲珑斜斜地靠在殷勋的身上,忽然鼻子有些发酸。
“怎么了?”见她眼中涌上忧伤,殷勋故作轻快语气,“你也悲秋?”
“不是的。”玲珑笑得有些惨然,“我只是在想,面对佳景,心中却怀了伤心事,是不是糟蹋了这湖光山色。”
“境由心生,能识得美景,至少心中仍有希望不是?”殷勋听了也忍不住有几分感伤,不过语气仍是波澜不惊,转而又道,“对了,今日我还帮你邀了一位旧友,等下可以一道去品一品桂花酒。”
“你邀了谁?”玲珑一时有些纳闷,却见殷勋笑而不答,只是眼底,却莫名地像是有一点不甘,又有一点失落。
“到底是谁啊?”玲珑越发好奇,直觉今日所请之人并不简单,心下忍不住把自己那些老友一一排了个遍,“云翊哥?意澜姐姐姐?不可能吧?”
“一会你就知道了。”殷勋目光投向外面如明镜一般的湖面,低低地说。
这时,暮雨自外面递进茶水。玲珑呷了一口,一股淡淡的茉莉芬芳便弥散在口中喉间,殷勋也拿起杯子来喝,入口却只觉皆是清苦。
二人默默饮茶的当口,忽然外面传来一抹悠然的笛音,曲声轻柔婉转,如歌如诉,却仿佛带着莫名的暖意和温柔,让人沉醉。
“是谁在吹笛?”玲珑听得入神,喃喃地问。
殷勋默不作声,揽住她后背的手却不自觉地一下收紧了。
虽是不曾听闻的曲调,为什么这笛声,像是透着难以形容的亲切和熟悉,记忆中的某一扇门仿佛被猛地推开,回忆的画面水一般纷至沓来,玲珑猛地一惊,似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同时,也分明感觉到身边男子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勉强压抑的冰冷严厉。
心头一滞,她陡然伸手挑起竹帘,果然……
只一眼,适才依稀浮掠的那个答案便得以证实,但见不远处湖面上,一叶轻舟几乎静止不动,船头上,一名白衣广袖的男子,手执一管清透莹润的玉笛,正凝神吹奏,整个人亦如那美玉,气度超拔,风神润泽。
这就是他口中的旧友?
这叫什么事啊?
一瞬间,玲珑的心中不但没有感动,或者喜悦,反而只觉得莫名好笑,甚至有些愠怒。
“殷勋,你什么意思!”她忽然生出难以形容的气愤感觉,便是她为了孩子的事终日消沉,伤心难过,可找来林立人又算什么?难不成她丢了孩子,还要他一个外人来安慰?
你这样做出一副忍气吞声,忍辱负重的样子又算什么!
她的身子一下挣脱男子的臂膀,向着旁边移去,一面厉声冲着外面喊道,“回去,把船给我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