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的是饮食起居这些琐事,她的眼中却仍有厉色一闪而过,中个意思不言而喻,你若是存了什么歪心思,我可不会饶你。紫芸抬头望见,不由得心中一颤,当下含泪小心说道,“奴婢谨遵王妃教训,定然不辜负您。请王妃放心,王爷怎么去,就怎么回来。”
她咬着唇,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用一副剖白的口吻将这句话说出,目光坦荡而坚定。玲珑会意地点了点头,温颜一笑说道,“你先下去准备吧。”
紫芸走后,殷勋挽着玲珑,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你就这么应了?”
“我看她并无藏奸,更何况,有个人在身边照料你,我也安心不少。”玲珑看出他神色中的不解,又低头轻声说道,“再说,我信你,无论如何都信你。”
“定不负卿!”殷勋靠近她,几乎贴在她耳边一字字地说,简单的四个字,却如有千斤。
玲珑得此四字,只觉心中如有神明烛燃,一片敞亮。适才答应紫芸时仅存的一点犹豫也随之散去,只要他有这片心意,就算十个八个跟了去,又有何妨?若是他做不到,以后也自然不得安生,还不知会有多少她防不胜防的,那她也索性趁早冷了心,灭了意,省的日后伤心伤肝。当然,她内心深处,还是不由自主地选择信他。
这一夜,诉不尽的离愁,道不尽的别绪。
次日,雨后初霁,天净一色,宫中设坛祭天,皇上亲授殷勋以虎符帅印,发讨逆圣旨。拜帅之后,殷勋带三千近卫,拜别皇上及百官,往江北大营而去。
行至城外,但见驿道之旁,有轻车静静相候,却是齐王府的标志。殷勋令队伍缓行,调转马头到车前甩蹬离鞍。立刻有仆从迎上前来,“王爷,王妃在车中相候。”
殷勋几步上前,挑帘入内。只见玲珑靠在车中的软榻上,一袭大红走金丝的长裙,衬得面容明丽动人,满头青丝梳成一个简洁雍容的圆髻,鬓边斜插的正是早先自己送给她的彩蝶宝石簪子。桃花一般娇艳丰润的脸颊上带着温柔的笑,秋水盈盈,仿佛他们接着是去携手踏青,而不是万里相隔。饶是如此,目光流转间,殷勋还是捕捉到她的眼底的一缕愁绪和不舍。
“燕子。”昨夜二人难舍难分地说了一夜的话,直至东方发白才将将睡去,早上殷勋离开时,玲珑未曾醒来,他又不忍唤醒她,以致两人几乎错过告别。他上前俯下身,轻柔地揽过她,目光深深,却再说不出话来。
玲珑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勉强笑了,自身侧拿出一个小巧精细的包裹,“昨儿光顾了说话,忘了给你。里面有我亲手调的金疮药,比太医院配的和街上买的肯定要好,不许给别人用,当然,最好你也别用。南边瘴气重,蛇虫多,包裹里还备了祛湿热的丹药、驱虫的药粉。对了,那边山地纵横,地形奇险,云西王必以地形为掩护虚与委蛇,你千万不要心急冒进。大军长途跋涉,人马劳顿,又加之水土不服,叫医官提前配了散风的汤药,给兵士饮下去,水源和扎营的地点,也要谨慎以对……”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生怕漏掉什么一样,明知她知道的东西殷勋必然也是知道的,却还是不放心地一一陈述。
殷勋接过她手里的包袱,仔细地听着她这千叮咛万嘱咐。平日里若有人这般对他说话,他必然会不耐烦,此刻却那么希望她多说几句,希望她不要停下来,她说的每个字,这一刻仿佛都像珍珠一般宝贵,一一的铭刻在心坎上。
她终于说完了,眼圈却已经泛红。殷勋一下低头,猛地吻住眼前樱红的唇,似要勉力吸尽她口中的芳泽。
这个吻绵长而悠深,直到两人都透不过气来,才恋恋不舍地分开,殷勋粗糙的手掌,抚摩着玲珑细腻柔润的面颊,目光温柔似水,“燕子,你珍重……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
“阿勋,你也是!我和孩子,一起等着你!”这一别,万水千山,而身后是亲人的牵念。
无论你身在何方,遇到怎样的艰难险阻,都不要忘记,有亲人在等着你平安归来。
“王爷……”外面有人小心翼翼地弹着车壁,轻声催促。殷勋再一次把脸在玲珑的面上蹭了蹭,深望她一眼,终于一狠心,转身下了车。
玲珑颓然地往后一倒,全身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却又挣扎着掀起车帘,只见殷勋飞身上马,挥手一鞭,战马随即发出一声长嘶,疾驰而去……
那英姿勃发的身影,披满了春日的阳光,煌煌就如天神,玲珑的眼睛忍不住有些发痛,只觉一片茫然,一颗心像是也被带走了一般。车帘自手中滑落,阻隔了视线,车厢的狭窄令巨大的孤独和无助压顶而来,她终于忍不住失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