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律人一向最怕见的就是老幼妇孺,尤其是苏妈妈这样看上去极柔弱可怜的女人。她的柔弱,不是装出来的,是从骨子里往外散发着的一种女子极致的婉约。
年纪让她失了女人应有的美丽,可是她的气质、大度、知礼,都透着她是有着良好家世的女人。虽然贫贱磨灭了她对生活、美好的向往和渴望,可她心内的平和、淡定,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就连苏星移都不能。她是一个混合着极端、矛盾的综合体。她可以糊涂,又可以聪慧,既可以无欲,又可以执着的近乎执拗。她骨子里有着逃避的懦弱,可偏偏又是越遇挫折越反弹的厉害的人,带着玉碎的决绝,不肯轻易罢休。她可以顺从,亦可以倔强……
苏文翰更不能。小小年纪,他的眼睛里已经有了坚定和目标,是贫贱给了他勇气,亦是贫贱给了他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持。也正因为此,极度的想和渴望,会让他迷失心智。
萧律人进来时便环视了屋里。虽然贫贱的什么都没有,可还算干净。他毫不在意的坐在一把破椅子上,接着苏妈妈的话道:“您客气了,我是个男人家,宽容忍让是应该的。”
苏妈妈却露出了一丝困惑。这话,怎么也不像一个主子应该说的话。她试探着问道:“星移还做得来府上的活吗?她不是个笨手笨脚的人,只可惜从没有谁教过她一星半点的本事……我只怕她不但做不来,反倒会毁了府上的东西……”
萧律人道:“我萧府虽说不算大富大贵,可是服侍的丫头倒有几个,也还轮不到她来做粗活,自有人服侍得她好吃好穿,您大可不必担心。”
苏妈妈心下越发生疑,可是得不出确切的结论,只得一声长叹,低喃道:“星移,这孩子命薄——都是我这做娘的耽误了她……”随即抬头说:“既是星移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还请萧少爷回去转告星移,叫她安生的萧府,守着自己的本份,家里一切都好,不劳她挂念。我的病,比先时强多了,文翰也正准备进学堂读书……”说时脸上露出一抹强意的笑,道:“只要星移过得好,我们就都放心了,还请萧少爷把这些礼物都拿回去。心意我们领了,可是万万不能收。”
萧律人道:“不过是些寻常的补品,您也不必太在意,既是看过了你们,我也就放心了。有什么事,只管叫人去萧府给我送信。这是两百两银子,拿着贴补家用,我还有事。告辞。”
萧律人说着便放下银票起身就走。
苏妈妈忙对文翰道:“文翰,快把银子送还给萧少爷,礼物已经够多的了,这银子却不能要。”
文翰追出去,萧律人已经上了马车。他站在车下,将银票推到萧律人的面前,问了一句:“萧少爷,我姐她,在萧府是什么身份?”
萧律人淡淡一笑,看着这个不及他腿高的小不点,反问道:“你以为是什么身份?”
穷人的自尊最是脆弱和敏感。他这一反问,文翰反倒说不出来什么了。爹对娘信誓旦旦的说只是个丫头。可是,一个丫头,萧少爷为什么要兴师动众的送过来这么多礼物?
若说是妾,萧少爷没说明,难道他要挑明了问?这会不会让萧少爷以为他们一家都处心积虑的想把自己的姐姐送到大户人家为妾?
虽然爹娘似乎都是这么想的。
文翰的脸涨得血红,嗫喏道:“自然只是个……”奴婢。文翰扬起脸,羞急中带着决心:“我姐虽然不是如你们所想的那般心灵手巧,不会什么琴棋书画,可不代表她不聪明,只是因为家境关系罢了。我知道我爹欠你们萧家的钱和人情,我一定会还的,到时候,我会把我姐赎回来,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