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也不和他计较,面无表情的动手替星移拔金钗。萧律人的手开始抖,忽然道:“等一等。”
老先生问:“做什么?”
“你就这么拔么?”
“那还能怎么拔?”老先生疑惑的问。
“你——用力轻些。”
老先生气的无耐道:“不然你自己拔。”
萧律人不敢强,却很坚持的道:“万一她出血过多怎么办?万一她疼的乱舞乱动怎么办?如果你失手了呢?你不做好万全准备,就打算这样冒冒然的动手?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完全不像萧律人了,婆婆妈妈,啰啰嗦嗦。
老先生冷笑一声,道:“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欧阳悄悄走近,伸出手猛的朝萧律人颈后劈去。萧律人眼前一黑,人就软了下来。欧阳将萧律人拖到一边,对老大夫道:“老先生,我这位兄弟是关心则乱,所以有些啰嗦,还请先生别怪。”
老先生淡漠的点头,用镊子夹住金钗,同时用另一只手按住星移的肩膀,腕子用力,扑一声,金钗拔出来了。
星移呻吟一声,身子反射般的一动,人却没醒。
老先生用烧酒小心的在伤口周围消了毒,这才接过小助手递过来的药,均匀的洒在星移的伤口之上,迅速用干净的白布包扎好伤口。
欧阳看一眼满是血的金钗,问老先生:“她,不妨事吧?”
“嗯,幸好出血不多,不然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她的小命了。”老先生净手,头也不回的对欧阳道:“这女子毒已入骨,再寻不来解药,只怕你们要替她准备后事了。”
欧阳的心一滞,勉强镇静心神,问道:“敢问老先生,这三叶玫要去何处寻找?”
“你问我,我问谁去?”老先生起身,看着欧阳道:“我不过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先生,这种毒也是凑巧才知道。至于这解药,我爱莫能助。人各有命,你们也不必强求了吧。”
欧阳颓然的坐下,道:“不行。”
怎么可能顺其自然,听天由命?星移如果去了,萧律人绝对不会独活。
这可怎生是好?
欧阳不甘心的问老大夫:“老先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时候也不是您自谦的时候。既然你识得这毒是珠沉,就一定知道解毒的办法,还请你不吝赐教。”
老先生摇摇头,道:“不是我不肯救,实在是爱莫能助。”
欧阳上前一步,诚恳的道:“老先生,您也看的出,我这兄弟和他的夫人感情深厚,他们经历了许多波折和磨难才能走到现在,可如果老天这样不公,就这样夺了星移的命,凤失凰,他还能活吗?”
老先生却只有一句:“人各有命。”
欧阳呆怔怔的坐下,看一眼沉睡不醒的星移,再看一眼昏过去的萧律人,悠然发出一叹。人各有命,人各有命……
他站起来,苦涩的一笑,道:“谁知道呢,也许在世人眼中,生是最难能可贵、万千不换的事,可是在他们看来,也许,正好反过来了呢。”
欧阳再朝老先生施了一礼,道:“多谢老先生,打扰了。”
老先生既不受谢,也不客套,漠然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欧阳出门,有侍从上来,欧阳吩咐备车,将萧律人和星移一直送回萧府。
萧律人最先醒来,瞪着烛火不发一言。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沉重很悠长的梦,这会醒来,仍然心有余悸。
他竟然梦见星移去了。
印象那样生动鲜明,宛如怀里还有着星移身体的微凉。她胸前的胭红,有如三月的桃花。
他扯开唇角,自嘲而落寞的笑。
星移说她一辈子都记得母亲自尽之时落下的满天花瓣,如脂如胭,醒来便觉得所有红色都是那样的凄厉。
如果他梦见的那一切都是真的,他想,他这辈子也不会喜欢红色和桃花了。因为那样的娇俏可爱,那样的热烈滚烫,原来是凌迟生命和希望的最锋利的兵刃。
萧律人把眼睛再闭上了。他现在不知道什么是事实,什么是梦幻,他只想就这样麻痹着自己,拖得一刻是一刻。
却觉得有谁亲了亲他的额头,软软的柔柔的,接着离开他,轻声道:“萧律人,我,我跟你道歉。是我食言了,差一点就……就再也见不着你了。”
萧律人伸出手,闭着眼摸索着,触碰到了近在身边柔弱无骨的手,握在手心里,轻叹一声道:“星移——别跟我说抱歉,是我食言,我说过要护你一世周全,可是,我却是这般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你从我身边离开。”
那声音便带了一点笑意,道:“那我们两个两讫了,谁也别说对不起。”
萧律人豁然睁开眼,看见星移的脸就在自己的眼前,绽着纯真的笑靥,是那么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