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的晚饭吃得较晚,等大阿嫂田头回来,宋宽与宋薇两个人也各自挑了担干柴在路上了。宋宽的较多,宋薇的便属零碎,聊胜于无。玉娇不会使用大灶风箱,更不会挑柴下地,自然是在屋中看老三宋小宝。
等到家里人都尽数回笼,天已暗透,玉娇抱着宋小宝在炕上昏昏欲睡。见都回来,便给小宝掖好被子,自己帮衬大阿嫂做饭。
宋宽不插手这类事,便躲到一边就着油灯看书。宋薇又嫌玉娇笨手笨脚,没多久便嘀咕个几句,一炷香之后直接把玉娇三振出局赶离小厨房了。
玉娇就着棉袄将手擦干,不好意思地瞅着宋家两个女人忙碌,心中唏嘘。这灶台功夫看似粗糙简单,其实做起来,她还真有些不适应。尤其是前世用惯了天然气,打个火哪里像这么原始社会还得用火石引燃?再说用油,这宋家用的也不是普通人家的菜油,而是图个节省,化猪油做菜。盐是官盐,贵得离谱,宋家人买不起则用盐石。那玩意儿用起来是连着小石头沫子一块儿下菜的,可想而知吃起来的味道。至于味精还是鸡精压根儿就没这普及概念,自然没有那层鲜味。
这里头,火石是怎么用法如何技巧,所用猪油多少按菜量又是怎么个分配法,盐石如何用,她都一窍不通。在生活上,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就像个九级残废。
心口不免噎着一口不甘,以后必然得从零开始学起,学习在这社会如何生活。至少,在无人结伴的情况下,也不能饿死冻死才好。
见自己确实有些碍手碍脚的,她也不在厨房里添乱了。只能趴在门边,看宋家二人如何操持家务。宋薇可没少睃来白眼,这小娃子别看与玉娇一般大小,个子还没玉娇高,可那说话神色老气横秋,时不时与宋家大阿嫂嘀咕,逗得老母亲切地笑。
她看在心中,吁了口气,慢慢地就退了出来。
宋宽正拨灯芯,那段棉芯上已经厚厚地结了层油,烧得十分幽暗,但重在不浪费油。他半抬眼,瞅着暗处挪过来的身影,微微笑了起来:“以后就习惯了。”
玉娇心头一愕,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中所想再一次遭到了宋宽看穿。她并没有挪过去坐,只是隔着昏暗在远处问他:“你每日读书并不为考取功名,这是为何?”
宋宽将视线落回书上,淡语答道:“你不是我,何以知道我不为考取功名?”
“……那就,是了?”她揣测,其实宋宽还是有进取之心的。
他却没说话了。
玉娇抿住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自己不小心戳到了宋宽不该戳到的地方,正觉自己多舌问及他人隐私,忽然间从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按住她肩头道:“小哥你过来一下。”
扭头一瞧,朦胧里大阿嫂缓缓笑着,将她带往卧房。从厨房袅绕的烟雾里可以听到宋薇激烈地咳嗽,似乎表达了某种不满。
她把头一低,看着自己的脚尖,慢慢跟大阿嫂进了屋。
宋家阿嫂坐在炕边,小心从怀兜里取出个靛青布包,一层层解开,里头躺着几块碎银及零散的铜钱。她眼神一定:“这是?”
阿嫂将钱都摊在床桌上,一枚枚数着铜钱,说道:“下午得空去了趟城里,这些便是小哥的雕佩换来的。我也不识得那么珍贵的东西,不知道这些值不值当。若是亏了的话,明儿个我再换回去,我这儿还留着凭条儿呢……”
玉娇只是往钱堆里扫了一眼,心头有了个数。那块雕佩做工精细,是娇娘生前所有,在她手上的绝对有其不菲的价值。再加上自己这小半年在管公子店铺里耳濡目染,知道行业大概价码,那块雕佩少说也能换个一二百两。而阿嫂手头上仅换了十五两七钱,亏得太多了。
她笑了笑,将银钱重新包起来推到阿嫂面前:“足够了,阿嫂无须担心。”这样一来倒也好了,至少证明自己身上并非怀揣珍稀之物,以免惹宋家人心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