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照天家向玉眉家下聘礼,家中的仆人挑着大红箱笼往玉眉家送了两转,共三十六担,引得村人一片唏嘘。
屋子里暖烘烘的,桌上摆着瓜子果脯干薯,村里来了好些瞧热闹的人,沈丘桂虽然还在置气,却终是与柳氏噙着笑脸出来接迎,陈氏也挺着个大肚子安置聘礼。
除了照人染上风寒章氏不让她出门,一家人都过来了,瞧着村里人的热乎劲儿,他们可真有些吃不消。
沈丘山家如今是越来越富有了,照地又是个秀才相公,将来可是吃官饭的,凡家中有闺女侄女外甥女的,谁心上没个想头?照地昨儿回家,他们本欲上门问候问候,但想到今儿他们来玉眉家下聘,便索性都涌到玉眉家来了,一来为瞧瞧热闹,二来为探探口风。
沈丘山夫妇只笑着打哈哈:“娃子还小哩,如今正是用功读书的时候,哪能轻易分心?咱照地虽说中了秀才,可要是他自个不长志气,谁能保证以后就一定能做上官老爷?常言说,最为无用是书生,不定他连自个吃的那碗饭都挣不到。”
这一盆冷水丝毫浇灭不了大伙想与他家结亲的热情,乡下人对读书人向来仰慕敬重,觉得读书的娃子才会有大出息,就算照地真如他娘所说的做不了官老爷,但好歹也能做个夫子不是,还能少了那口饭吃?家里若是能有个闺女嫁给秀才相公,甚至将来成为官太太,那是多荣耀的事儿?
刘金花吐出嘴里的瓜子皮,笑道:“照地娘,瘦死的骆驼都比马大,照地就再不长志气,莫还能比咱差了?”
她家没闺女,侄女外甥女去年年底要打仗时就都给人家求走了,她就是有心想攀这门亲也没机会。她认为自家比别家与丘山家更为亲厚些,自是说一番好听的话。
大伙觉得这向来不干正经事的刘金花总算说了句模样话出来,也笑着附和道:“是哩,照地娘,照地一瞧就是有出息的。照地,婶子说得没错吧?”转而笑问照地。
照地与哥哥坐在一块儿,只含笑不语。
屋里人越来越多,沈氏族里的人也来了大半,快到吃晌午饭的时候大家才陆续散了去,屋里没个准备,沈丘桂夫妇也不好留太多人,只些族里和走得近的人在家里用饭。
隔日里,沈丘山家又上了好些人来,都被章氏打发走了,大伙这股结亲的势头直到照地去府学上学才止,这已是后话,暂且就不提!
离除夕只还有两三日,家家户户剪彩纸贴窗花门帘挂灯笼,屋里屋外布置一新,虽然家里少了个人不若往年热闹,但也不能将个年过得太寒碜。大家能做的不过是烧年纸的时候多拜拜祖宗,求祖宗保佑亲人在外头当兵顺顺当当的,将来能平安归家。
章氏用土法子给闺女煮了几剂药,不过是感染了小小的风寒,照人服了几剂便好得差不多了,倒能赶着过个快活年,不然身子不舒坦,就是满桌大鱼大肉美味佳肴也没心思享用哩。
村里人口多,碓房不够用,水库下的碓房每日里都有人来磨豆腐或米粉,大家忙完了活计便会上沈丘山家烤烤火坐坐。
过年没啥大事要忙,各样年货都备置得妥当,该要送礼的人家也都送了,家里仆人的年节赏钱也发下去了,沈丘山夫妇便陪着他们嗑叨,兄妹几个不便呆在堂屋里,便到旁边的次间里升了火盆,在这边呆着。
吴婆子的两个儿子都分别给他们安置了住处,喜弟闹着在山下没伴儿玩,便与吴婆子住在主家。沈丘山一家人都喜欢这个小丫头,活泼伶俐又可人,怪好玩的。
此会她坐在照人旁边帮她绕线球,绕啊绕的,线球越绕越大,她小手抓不住滚到地上去了,赤溜溜地滚出好远,将绣线扯得到处都是。
她忙奔着短腿过去捡起来,边走边绕,散开的绣线总算没有打结。照人笑道:“喜弟,你在一边玩,让春烟姐姐绕哩!”
喜弟视线缠在绣线上,迸出一句:“不要,喜弟不能吃闲饭!”逗得几个人大笑不止。
照地一把将她抱到腿上坐下,轻捏了捏她肉呼呼的嫩脸颊,好笑道:“这话可是你奶奶教你的?”
喜弟从他腿上跳下来坐到照人旁边去,睇他一眼,慢吞吞地回道:“奶奶不教,姐姐教的!”
兄弟俩都拿眼觑照人,照人愕然,她几时教过她这话?小丫头仍旧在绕那个没绕完的线球,想了想又说道:“不是姐姐教的,是喜弟听到姐姐说的!”
照人恍然想到,原来她前几日里骂她家那条黑狗,见了生人上山也不叫嚷几声,只管吃闲饭,当时小丫头也在,想是听了这话后就记在心上了。
照天兄弟俩听后又是好一阵笑,照地打趣起喜弟来:“要是咱家都像喜弟妹妹这般聪明勤快,那该是好多的事儿呀!”
喜弟听到称赞,心里乐滋滋地,嘴里不忘谦虚道:“其实喜弟也好多坏毛病的,喜弟爱瞧热闹,吃得多又长不快,我娘都说我没有弟弟聪明。”
照地见小丫头说着说着就要伤心起来,连忙“呸呸”两口:“谁说喜弟没有弟弟聪明了?我瞧着喜弟就比弟弟聪明,弟弟吃饭喝水要人喂,不会说话不会走路,还要人把屎把尿,喜弟哪样不比弟弟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