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黎明之夜,陈尧咨便被拉起了床,接着就是一番洗漱,来到宣德楼前等候着。这是当官的最大痛苦,每日早起,每天下跪,然后等着别人给自己下跪,很多调查表明,这些长期的不平等的待遇,是滋生贪污腐败与变态的温床。
深红色的宫墙和金黄色的琉璃瓦,这个庞大无比的、整齐庄严的、富丽堂皇的建筑群,与周边完全区分开来,因为它的名字叫汴京。这里有相国寺的钟声,汴河的流水,红虹桥若波,扬州门熙熙攘攘的人群,杀猪巷美人含笑如倾城,汴京就是一幅画,一幅大宋百姓的生活图卷,这是这个时代世界上最为繁盛的地方,也是最大的城市。
伴着肃穆的景阳钟响,宣德楼的五扇正门、两扇东西对开的掖门,同时缓缓开启。两队身穿金色飞鱼服,手持一丈画戟的大汉将军,迈着整齐的步伐从除中门外的五个门洞相对而出,立在汉白玉铺成的五条大道旁。
而此时的宫门外,早已经站满了身穿大红朝服的皇室公卿、文武百官,以及四百位身穿罗袍的新科进士。此时此刻,大家都有些激动,对于他们来说,今日是他们的嘴辉耀的一天,这一天是对他们的赏赐,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今日之后,那相国寺鼓楼上的进士帖,就有了自己的名字,这是何等的荣耀!
这五个门是有规矩的,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乱走,尤其是中间三门,是正三品以上的人官贵才可出入的,正三品什么意思,唐时宰辅为三省尚书领平章事,乃是正三品衔,而今正三品以上只有馆阁学士、殿前学士、三省尚书、政事堂参知政事、宰辅、以及诸三公九卿,太师太保之类,其他的人,都是闷闷的往边陲的两个门出入而已。
陈尧咨是会试会元,所以就站在队中央,就像他身边的同科一样,头戴乌纱进士巾,身穿青边淡青色广袖罗袍系饰以黑角的青色革带,手持槐木笏板没有任何不同。他不像周围人那样交头接耳,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静默着,心里也是一样的平静如水,似乎打起了瞌睡。
这也难怪,这些天他的日子有些吃紧,要让他经历这么早起床做事,还是很不容易的遥想这些问题,他又不得不费神苦思。有窃私语之声,不停传入到他耳朵里。他听周围人面站着地大人们已经有传言了,某某人是状元某人榜眼,某某人探花,但都没有他地名字。而且据说因为恶了某礼部大人,自己这个陈会元仅仅是一个三甲的进士出身,最多不过赐予一个同进士出身的行列。
他的身边也不乏安慰之声,毕竟陈家在汴京也是有名的府邸,与柳府、马府皆是姻亲,陈大人是正三品衔,大哥是状元郎,已经位在枢密,二哥也任职馆阁,也算近臣,想要出人头地不是什么难事,在他们眼里,这就是所谓的靠山吧,陈尧咨嘴角不禁牵出一丝苦笑。心说这样也好,远离汴京,也是一种福气,安安心心当个小县令,倒可以轻松享受人生了,连二哥陈尧佐不也是白手起家,基层干起的吗?
“三弟,你这是怎么了?”百官列朝中,陈尧佐见势无人看守,便走到陈尧咨身前,低声道,“勿要着急,此事还未有定数!”
“我知道,二哥!”陈尧咨点头低声道,左右一看,忙的道,“御史来了,快回朝班!”
陈尧佐点了点头,一溜烟的提着朝服疾步跑了。
城门楼上又是一声洪亮的钟响,众人为之一惊。便有太监扯着公鸭嗓子道:“吉时到!百官率贡生觐见!”
众人便全都闭嘴,平时入宫文武百官从左侧门进,公卿贵族从右侧门进,左右掖门是不开地,但现在皇帝在金銮殿举行大典,众大人才改由两掖门进。新进士们两眼一抹黑,只能人家让咋走就咋走……好在穿过幽深地门洞后,便是一直往前走,不用往两边拐。便看到一个白玉栏杆、雕龙望柱,无比宽大,足以容纳万人地广场。广场尽头是一座坐落在三层汉白玉高台上地,拔地而起足有十一丈高地金壁辉煌地宫殿,垂拱殿已经在望。
进士们都只能停步下来,在此地等候,不知道里面又是什么过场烦琐事,总之,中国人的最大特点,就是把简单事情复杂化,尤其是这样的大事,越是整的时间越多,便越是显得不凡。
殿里面的唧唧歪歪,跪在外面的人是听不到的,直到宫廷的乐声响起,翰林学士、宰相李沆颤巍巍从殿中出来,立在众进士的面前,仿似弱不禁风的手却展开一个精美的黄册,清清嗓子道:“诸位进士听宣。”
士子们都提足了精神,忐忑不安的望向着这宰辅大人,便见他打开金册朗声读道:“……皇恩浩荡、开科取士,为国抡才,出身莫问。今虽庚子科殿试结束,由陛下策试天下贡士,钦赐一甲进士及第三名,二甲进士出身三十名,三甲同进士出身二百五十三名,如下……”
众人一听,仿似伸长了脖子一般,都扯起了耳朵听着,这偌大的广场里没了声音,呼吸都扯上了脖子,窒息的令人难以忍受,仿似咕噜着咽口水的喉咙都依稀可闻。
李沆看着这些人,白花的胡须淡然一笑,仿似欣赏了一片这鸦雀无声的场景,顿了顿,才用老太的话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场景,道:“殿试一甲第一名……状元!陈尧咨!”
两边的大汉将军便接力的喊道:“殿试一甲第一名,陈尧咨觐见……”一时间,整个垂拱殿前,都回荡着同一句话,袅袅之音响彻了这万人的广场。
“公主!陈公子果真中了状元!”就在这万人的广场不起眼的偏殿了,这里涌来了很多偷窥者,而这赵璇与含珠便是其中之一。听到这宣声,最高兴的便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