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素跟刘妈进去的时候,屋里鸦雀无声。老太太的丫鬟们如织云般正在撤下晚饭,却是一个盘子都没有发出叮脆的声音。
珠萍捧着茶给老太太喝,悄悄提醒着:“大姨奶奶来了。”
“嗯。”老太太推开茶盏,目光先是落到唐素如春天般明丽的衣裳上,停了片刻。面无表情地道,“你总算回来了。”
在座几个姨奶奶相继瞟了她几眼,都压下头笑。
唐素目不斜视,即便初到这个时代对于动辄下跪的规矩不是很习惯,但这个时候还是很识相地拉着刘妈跪下了,柔和地道:“妾身来迟,请老太太恕罪。”
见她认错倒是积极,老太太也就没好意思让她再跪着。伸手往碧纱橱指了指:“坐那儿去吧!”
说起来唐素也是出身名门,只是后来唐家没落了而已。自小她的礼仪教养都很到位,就算以前是个傻子也能做得很得体。至于沦落到姜家为妾,却是另有渊源。这个时候她从地上站起来,还不忘再对老太太翩翩施一礼,然后举步轻松地坐到那张雕花杌子上,混似个大家闺秀,引得几个姨娘心存不爽。
“唐姐姐来得不算晚,赖泉家的刚还来回了话,说是姐姐你若再晚回一步,她可就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落锁了。幸好姐姐赶得及时,赖泉家的也就不难做人了。”四姨奶奶的嘴巴掩在锦帕底下,说的话也好似“锦上添花”。赖泉家的是守垂花门的,掌管内院每日门禁,正常情况是晨起卯初开门,晚上戌时末落锁。然后揣着钥匙交由四姨奶奶保管,第二天早上卯时前来领取。
大燕朝的风俗不是很严谨,女子只要未过分与外界接触,就算在守礼范围。换句话说,就是不管你出阁还是未出阁,只要不是太过分,一般的行走出门都是不受限制的。除了有些家门森严的,只要家中长者同意,也是可以出去转转的。
但是这晚归问题却有点严重,任何一个女子只要是教养良好的,那就必定得在申时前回来。离了这时辰之后,就有些不知分寸的意味了。
若唐素没有记错,先前唐银嘴里叨咕的,出主意哄老太太让她们搬去墨宅的人,就是这个四姨奶奶。
她就下意识地往四姨奶奶多看了几眼。只见一身绫罗鲜衣宝石满头,包裹地跟圣诞树似地,她骨架子又小,唐素真怕她被那满头的金钗银环压得喘不过气。
四姨奶奶的话是个人都能听出毛病,唐素又怎么可能装糊涂。她干净利落地起身,来到老太太跟前屈膝。眉眼低垂,红唇微弯,眼底流露出一丝委屈,道:“四妹妹这么说想是赖泉家的乱嚼舌根,老太太若是真信,妾身可就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老太太眼睛倏地一张,原以为唐素如今没了唐家支撑,就该在姜家谨言慎行,不想跟傻的时候一样要强。眼瞅瞅她那额头的伤,就像是姜家欺凌了她似地。便有些不耐烦,掸掸手让她起来说话。
唐素站直,拉了拉皱起的裙面,接着说道:“这事儿不能怨四妹妹,妾身回来的时候也没人提醒妾身,说妾身的宅子已经搬去了墨宅。于是妾身巴巴地与刘妈还是往老地方去,可到了那儿……嗬,窝也没了。”说着,轻飘飘的眼神突然往四姨奶奶那里一睇。
四姨奶奶缩缩脖子,捧起手边的茶埋头往嘴巴里灌,被看得后脖子直发冷。
把唐素挪去墨宅的事情老太太心里清楚,想想这么一耽搁,的确要花费不少时间。可是这唐素以前是傻子,如今倒是头脑清楚了,可秉性她们却不见得了解。终归是跟之前有区别的,所以她即便是慢慢地点头,也不见得是相信了她的话。
刘妈突然间明白过来,疾步跟到唐素身后,就在老太太面前跪下,道:“三姑娘说的确是,这一日车上颠簸,三姑娘到宅子的时候都累垮了。却不想……还走错了路,当真是冤枉。”
“嗬……咱们姜家又不是隔山隔海,你这绕一圈不过是费些琐碎时间。唐姐姐,老太太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又何必急着解释!”这回换了个人落井下石。唐素扭头过去,正是坐在最靠近老太太身边的少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