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顾筠吐血那天起,我就再没去看过他,只每日吩咐厨房做些健脾利胃的饭菜,给顾筠送去。而每日沐晴来得殷勤,每日过来说一遍顾筠身体状况,几时吃饭,几刻喝药,何时换药,今日可以下床了,明日大概就能走出房门了等等。她有时也会打听些师兄的事,比如为何会弃医从商?
我只是安静的听着,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些酸涩。对于有关师兄的话题却是避而不谈。
师兄还在调查,依旧每日早出晚归,很辛苦。
只是几乎没有进展,杀手的事毫无头绪,却得知了当今圣上龙体虚弱,缠绵病榻许久了。
父亲和师父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音信了,如今也不知身在何方。
小花依然与我柔情蜜意,福伯在不远处看着,嫉妒的视线一直不离我俩。
那日我在水榭中看医书,小花低头专注的看着水中游动的锦鲤,时不时探爪捞一下,却徒劳无获。
医书是师兄以前的,估计是翻看次数太多,松松的要散开。我小心翼翼的翻阅,不料一直致力于水中游鱼的小花突然叫了一声,惊得我手一抖,书页便哗哗啦啦的散开落在地。
我手忙脚乱的将地上的书页一张张捡起,唯恐起风。
我正蹲在地上,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双黑靴。
是顾筠,我抬头。他穿了一件天青色广袖长袍,更显得身形消瘦,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却比之前好多了。
我仰脸看着站在眼前的顾筠,突然有些慌乱,心脏跳动极不规则,呼吸紊乱,好似心疾发作。
一旁的小花又叫了起来,我恍然,原来是对着顾筠叫的。
我迅速把地上的书页捡起,站起身来,稳了稳心神,对他笑道“顾将军好些了?”
他伸手拿过我手中的书页,坐下点点头说道“是好些了。”便不再说话。
小花看起来还想叫两声以示领土主权,被我以眼神制止,便耷拉着耳朵又趴回水边。
顾筠低头整理弄乱的医书,我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好,便坐在对面看着他整理。
顾筠长得极好,我一直都知道。
平日里,大约习武的缘故,都是一身深色劲装,头束金冠,极为干练冷峻。他重伤初愈,头发只是松松的用发带绑住,少许发丝垂在额前,一身天青色宽松锦袍让他少了几分凌厉。他正低头整理书页,眉眼平静,嘴角习惯性抿着,少了些平日的严谨冷漠,多了些玩世不恭的样子。手上的动作却轻柔细致,小心的展平翘起的书角,仿佛那手本就是为书而生,而不是握着刀剑,沾满鲜血收割生命。如今这般闲适的模样倒是极少见的。
一直低着头的顾筠突然抬起头来,直直的看向我,弯了弯眼角,看起来心情很好“怎么?看够了吗?”
我被他笑得心下一跳,慌忙移开视线,口中反驳道“谁说我看你了?我在想事情。”耳根子却不由自主地悄悄红了。
“是吗?”顾筠显然不信。
“当然,我在想沐姑娘怎么没过来。”我理直气壮。
“清清,她是我师姐,也是你师姐。”顾筠边用两个空茶杯压住书页,边说道。
“那是你师姐,与我有什么关系。”师姐,师姐,叫得真亲啊!
“清清”顾筠语气一转,“你似乎还不清楚一件事。你我已结为夫妻,圣上赐婚。你若想离了我,要么去求圣上和离,要么我写下休书或者我死。否则,”顾筠顿了顿“你只能是我顾筠的妻。”
我看着脸顿时阴沉下去的顾筠,苦涩道“若我意外死了,也是可以的。”为了他们的大局,皇帝是不会让我们和离的,顾筠也不会写休书。那么顾筠想要摆脱我,名正言顺另娶她人,顾夫人谢氏,只能是一牌位。
“死?”顾筠嘴角含笑,眼里却一片冰凉。
我这些日子,一直不愿意往这方面想。我想顾筠还不至于这样卑鄙,可望着顾筠墨黑冷冰的眸子,我想,他大概也是极希望我死的吧?
这想法一发不可收拾,越想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最后竟觉得顾筠受伤也是苦肉计,目的就是来杀我的,完全忘了师兄之前所说。
我脑子里全是顾筠要杀我的想法,恐惧绝望,心中似是漏了个大洞,冷风呼呼的往里刮,难受极了。
想来想去,竟把自己逼入了死胡同,我盯着顾筠漆黑的眼眸,只觉得里面满是煞气。伤心又绝望,伤心的是我要死了,绝望的却是要杀我的人竟会是顾筠,怎么可以是顾筠?怎么能是他呢?这些想法使得我冷汗霎时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呼吸也急促起来,身子摇摇晃晃,若不是手死死的扣住水榭的栏杆,怕是要一头栽倒在地。
自我爹入狱,师父与师兄到处奔走寻找证据,留我一人在家,每日担惊受怕的看着府中下人一个接一个仓惶的离开,惶惶不可终日,便养成了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的毛病。之后又在顾府离奇被吊上房梁,就变得更加胆小,每日里只有听见师兄回来的声音才能入睡。如师兄整夜未归,我便睁眼睁一夜。
对面的顾筠发现了我对劲,快速起身将我揽在怀中,低头问道“清清?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骤然被他抱在怀里,男子清冷的气息合着药香铺天盖地的充满整个世界,我抖得更厉害了。
顾筠伸手探向我,我不知他要干什么,吓得一缩脖子,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顾筠抬起的那只手,唯恐他要来掐我。
顾筠的手僵在那里,半晌,才缓缓收了回去。
我想要挣开他,最后却被他打横抱起,用一种禁锢的姿态整个放在了他腿上。
顾筠开口道“你怕我?”
他又问“清清,为什么?”
我僵硬的回道“男女授受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