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无端滑下脸庞,她比以往哪一次犯错都要来得自责,来得悔恨。她怎么可以,这么遥远地陪在他咫尺之内整整四年呢?师父是这么疼她这么爱她,而她却和众人一样,只是一个劲地感受着自己,心心念念只道只要师父在她身边,却不想,她可有一刻,真正陪在了他身边?
是她自己,不断加深着这份遥远,在她心里,也在他心里。把他推向更高的地方,使得他更像仙,更像神,再无半丝人气。他快乐吗?他真的喜欢吗?没有人问他,也没有人想到问他,最可悲的是,连他自己都想不到去问自己诸如此类了。
只是作为一个守护而存在,作为与他能力相对应的一份责任而存在着,他早已无法在眼前这片风景中真切感受自己,早已没有了自我的概念,忘记了自己,也在六界之中,也是苍生之一,也不过,是个得道成仙的人而已。
眼前波澜壮阔的海天之景,将他的身影衬得更孤冷,更绝尘,也更空寂,仿佛下一刻,便会融入这片浩渺苍穹,化为头顶之天、脚底之地。将天地万物都融进他的胸怀,而他,忘了自己,弃了自己,只孤寂地看着一切,守着一切,护着一切,百年千年,万年亿年,就这样静静地、冷冷地过去……
雪白身影,映在眼中依旧清冷,依旧绝然,益铃却再也不忍生出一丝半丝的遥远感。
泪眼婆娑中她望着他,眼泪如珍珠般坠落不停。
是不是她的每一次退后远离都会让他的心更冷,更感受到他和他自己所守护的这个世界的距离之远?
“师父——”扑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腰,益铃哭得不能自已。
他的三四百年就是这样过来的吗?益铃问着自己,心头满满的悔恨,满满的自责,更多的,是满满的心疼。
师父,是铃儿错了……铃儿现在懂了,但仍旧什么也改变不了,铃儿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守不了苍生,守不了六界,守不了眼前这片天地。铃儿只想守师父,只能守师父,一生一世就守师父一个人!让铃儿陪着你,陪你一起守下去,永生永世直到天地寂灭的那一刻……
“铃儿,怎么了?”他有些疑惑地轻轻问道,手轻柔地覆在她头顶。
只顾埋头在他腰间,益铃什么也说不出,讲不明,只有眼泪肆意流淌着,诉说着她的一千思绪,万点决心。
娘,你说的那个人铃儿找到了。他比爹爹还疼我、还爱我,铃儿今生今世,亦或来生来世,甚至永生永世,都要陪着他,伴着他,守着他,即便不为苍生只为他,也定要守住心中的善念,绝不成魔!绝不违背,当日蓬莱正殿手指苍天对他的誓言!
“师父。”终于抬起红肿双眼,泪眼蒙胧中她毅然看他:“你授我玄清诀吧。”
云诀猛然一震,低头看向她泪眼中的义无反顾与坚定不移:“你都知道了?”见她默默点头云诀忍不住说道:“那你应知为师所修的玄清诀为绝欲仙术若修它你便不能再生男女情事,婚配之意。”
益铃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知道的师父,今生今世铃儿永远呆在止水峰上,陪伴侍奉师父一辈子!”
云诀的身子意味不明地又是一震,他忽然闭了闭眼,转向别处道:“……你还是再思虑一番吧。”
益铃绝然跪下,低头铮然道:“师父,铃儿绝不会后悔,也绝不会让师父失望!”
云诀怔怔看着她半晌,白发轻拂间心头微乱,却不知是为何,他终是伸手将她扶起,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师父!”泪痕未干,脸上猛然笑开,绚烂如春花乍开,她毫不犹豫地冲进他怀里,再次紧紧抱住了他。云白风清,遥远不再。
海天滚滚醉人烟,朝生暮死恋一夕。
苍生崖下,凡尘依旧,沧海桑田间;苍生崖上,白衣金仙,再不是一人。
银铃声声,在风里飘摇,映着雪发,却无端现出暖意。云诀忍不住,亦抱住了小小的她。
空倾一身懵懂的执着,错付不明她怜他之心意自顾冷心而无情的人,于是一生念一生误,几多痴几多苦,轮回错落间,究竟是谁错了?谁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