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的寂灭,沙漏流转了多少悲恻?一念误尽,独自承受的苦楚筑成了多少血泪?
“她若得入人间,凡事重新开始也无不好,只是从此孤身一人,且不老不死易被凡夫当做异类……”
飞雪空然悲落,如泪如血。
心头狠颤,再容不得一点半点的负郁与愧疼心殇。
满满的怜与痛一瞬间全部倾倒而出,几乎将他淹没。
断了她的念,焚了她的情,一路走来,却又伤她累她至深,欠了她太多,再叫她一世悲凉,他如何能承受?又怎么能忍心?
杂然的思绪乱如倾天风雪,郁,抑,纷,错。最终,他阖上了双目。
前事,已还不清……却也是要还的。
她既选择了从头,他又怎可弃了她,眼睁睁看她再在一方陌生的方天中,再受苦楚?
绝然一叹:不管是对她,还是对自己。她终归,是他未尽的责任……
雪落地,渐融成水,清似泪。
百年前的疏忽,百年后不会再有,严师也罢,慈父也罢,只这一个机会,将一切导回正轨……
除此之外,他不欲去想其它择向,也或者,想到了,却狠不了,也受不住。
落雪苍茫,天地无声,静默了仿佛一世,荒凉的天地间,他终是用一语,刻画了未尽的劫,未了的孽:“……她……从今以后,仍将由本尊来教导。”
众仙一震,全部怔在了原地。
长天青看着他决然而幽毅的双眸,张了张嘴,却又没再多言,或者是不知说什么。
白衣似幻,蓦然回首,他身子微颤,两指轻扬,心上终于有了念处,满是怜满是责满是护,望着那熟悉的瘦小身子受他指引徐徐飘起,被雪凤接在背上。
心下莫名怔疼,满满的安然,眉峰在不经意间轻舒开来,似月添柔,无限温意。
铃儿……
他轻挥长袖,若轻云般踏上凤背,淡淡立身在她身侧,百年来的萧绝悲寂,清寒冷瑟,无形中在这一刻,竟全部散尽了。
云师兄……洛紫立在原地,傻了许久,眼中恰似生了闪烁泪光,那哀与怜,疼与气,不知因何而有:
哪怕只在这一刻,你终于是懂了么?
他懂了么?
风舞,雪落,繁华哀伤,弯眉间,命中注定,是悲是错。
“……洛姐姐?”她怔愣地瘫坐在雪凤背上,失神的模样犹如失去魂魄的娃娃,目光呆滞而略有依恋地去寻那抹紫色的身影。怯怯地小声呼唤。
“要叫洛师叔。”
她闻声怔了神,微微呆愕了一瞬,而后终于抬头去看了他,轻眨双眸,痴痴问道:“……你……是谁?”
他直直望进她的眼里,目中有疼有怜,清寂孤鸿,也有不容暨逾的教导与诲隽:“我是你师父。”
迟疑了许久:“……师父?”
他漆黑如墨丝毫没有反光的眸子怔然微颤,百年的清寒刹那间化作了潋滟柔光。一度慈爱地望着她直至失神,好半晌,默然点头。
殿前众仙张口望顿,既是惊异也是于心了然。心上却都不免叹息:仙尊对这昔日孽徒当真是用心良苦、怜疼至极啊……只望此子莫再负了仙尊慈悲。
千丝万缕梦中的劫,究竟是谁,负了谁……雪凤扬翅,划开风雪,向那云雾缭绕的山巅轻然滑去。
目送仙尊回峰。群仙一致恭敬垂首,再无多余的话。
南试罗随众人低着头看那小小身影呆坐在雪凤背上随着云诀上了止水峰,心下却早已天翻地覆五脏郁结只差内伤。
止水峰上,再来一遍。谁又将成谁的劫?
轻轻叹一声,万泪终成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