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之后,秋高气爽的日子终于尽了,幻天院内一如平时,因为顶上仙云叠障,挡得住一小片方天,便不见什么变化。而大殿之外却早已呈了真正的冬日之象,本已是寒冬腊月,更何况止水峰如此之高更是不甚严寒,早已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
益铃不住地朝门外张望,小嘴咕囔着不时嘟起,两只手搓来搓去不时呵上两口气显然尽等着那早应送来的午饭:“洛姐姐怎么这么慢……铃儿都快饿死了……”
对面云诀只若未闻,依旧淡淡闲闲地翻着书卷。
益铃嘟着嘴也不在意,自顾张望着殿外不歇,扁平的肚子很是配合地不时叫唤两声。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益铃已知道了自家师父是心口不一的人,脸上冷着其实心上是疼着自己的,平时虽对自己严辞肃面但真有个什么伤心不适便又会立时软下来,日子久了便也渐渐不把他的冷漠放在眼里了。
益铃饿得无聊了,哎声叹气地跺跺脚,祛祛寒,便自顾把云诀布置的功课都推到了一边,搓着手跑到云诀案前抱怨:“师父,铃儿不要再等了,明儿个就把院里边的空房随便辟出一间来做厨房,省得小白小黑跑没影了铃儿就得饿肚子!”
云诀自顾漠然地将书卷翻了页:“你未学过厨艺,为师也不懂,辟了厨房也无用处,还是去正山用膳来得方便直接。”
益铃完全忽视他如冰如雪的神情,自顾钻到他身侧,拉过他的手捂到小手心里:“师父,铃儿冻死了,你不冷吗?”
云诀不动声色将手抽出,冷着脸将书卷放到案上起了身:“当真饿了,为师便替你催催你师叔。”
益铃笑嘻嘻地跑过去,厚厚的棉衣让她看起来有些笨重,好在身子灵活,也不显臃肿:“师父真是的,铃儿早就饿死了,要能催就赶快催催洛姐姐吧!最近天气越发冷,她反倒来得也越迟,若不是知道她跟师父一样是神仙铃儿真当她是怕冷,缩着不肯出门呢!”
云诀正当避开她依过来的身子,便听洛紫的声音嚷了进来:“你这死丫头,以为你洛姐姐和你师父一样大罗金身啊,神仙也不是一点都不怕冷的好不好……”她一边进门一边抖去紫衣上的雪花,再将饭菜一盘盘取出:“好了,都饿得咕咕叫了还不快来吃。”
益铃喜不自胜,忙跑过去端了碗拿了筷。
“瞧你急的,真饿得这么惨啊。”洛紫忍不住取笑了她两句:“你可小心了,改天洛姐姐我亲自下厨,看你还敢不敢吃得这么不顾忌!”
益铃额上垂了汗,也不直说她的手艺差,只嚷了句:“师父说了,食不言,寝不语,铃儿吃完了再听洛姐姐说话。”说完马上下箸。
洛紫爽朗笑开,看他们师徒少了隔阂自然欣慰,也不计较益铃编排她,只自顾对云诀说道:“大师兄想是见不得我老这么闲,让我领着弟子去边陲一带慰问门人,说是那边出了几个厉害的妖物寻常弟子去了怕镇不住,我本也没什么经验,可幸辞剑曾说要走后来不知为何却又未离,这次也被派了与我一道前去,有他做伴我就放心多了,只不过这段时间铃丫头怕是要自己下去吃饭了。”
云诀只不做声地点了点头,一眼望尽殿外飞雪,清清冷冷无半句多余的话。
这边洛紫看益铃狼吞虎咽完竟就放了碗,便笑着上前取出了一壶:“雁儿知道你现下凡人之身怕冷,嘱我把这稍上来给你,你看看,可喜欢?”
益铃见了,眼前一亮:“是玉壶酿!先前雁儿师姐还和铃儿一起喝过呢,酒暖身子就不怕冷了,雁儿师姐真好!”
洛紫豪气地笑:“我前后收过三个弟子,雁儿表面看着温婉,不想却是最能喝的一个,你俩时常见面,我看她早晚把你带坏了!”
益铃忙争辩道:“才没有呢,雁儿师姐是仙子怎么会带坏铃儿,她只是怕铃儿冻着而已。”
“好好……”洛紫附和地抚抚她的头:“你们只管喝就是了,洛姐姐巴不得以后有人陪着喝酒呢!”她一边说一边收了碗筷,只细心地留了个玉瓷杯盏给她:“你可慢着点喝啊,这几日我和你雁儿师姐都出门,可没人会再拿酒给你这小丫头了……”
益铃嘟嘴:“铃儿才不是小丫头呢,铃儿至少也一百岁了吧!”
两人听了都怔了一下,云诀兀自不语,眼中纷繁了一瞬。洛紫在她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笑着说:“即便一千岁,你也还是长不大的孩子!”
益铃搓了搓手,也不跟她争辩了,看她这就要走忙乖巧地直将她送到殿外。
洛紫笑着跟她挥手,揉了揉她的头,便御剑飞驰而去,一抹紫色转瞬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益铃笑着挥手:“洛姐姐再见!早去早回!”
这话一说完,益铃后脚便转进了殿,喜滋滋地去倒那一小壶玉壶酿。
云诀微微蹙了眉,不由出口:“暖身即可,不得喝醉。”
“是,师父!”她一边应下,一边连灌三杯,也不管胃中热辣,便乐得直嚷:“暖了暖了……”言罢又去倒第四杯。
云诀忙把她的手按住,冷声斥道:“胡闹!”
她笑嘻嘻地抬眼去看云诀,不知何时驼红的脸上一派女儿娇态,目光清澈,单纯无念犹如赤子,眨着长睫迷蒙地痴痴一笑:“师父……好好喝……”
天地忽醉,飞雪迷离,花开靡荼,骇浪惊涛。
云诀收回手,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
下一刻,便听见嘭的一声,小小的人儿倒在了案上。
小嘴咂巴个不停,仍在喃喃自语:“师父……好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