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轻轻拂到益铃脸上,浅浅的温柔,淡淡的冰冷,像他每一次的宠溺纵容,至轻至淡,却引人沉沦至死。
而一句怜悯成纖,她又如何能承受?
益铃抬头静静看着他,小脸仍旧青稚,如未曾长大的孩子,苍白的近乎于雪,荒凉纤细,目光如水,颤簌如漪,却空窒轻绝。
“师父……”她开口,声颤如哑:“让我走……好不好?”
风无声旋起,雪落幽狂,执舞如漫天飘零的残花。
云诀一震,静静地看着她,冰冷的面上本已是极不正常的冷白,如今更是瞬间苍白胜雪,他目中微颤,隐隐惊涛骇浪涌起:“你说什么……”
眸中不自觉地凝雾,益铃咬牙看着他,看着他手中的剑,脚步不稳地往后退:“放我走……师父……”
空气冷凝,群仙全部拧起了眉。
白衣扬,无情剑轻响不绝,云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执剑的手隐隐抖簌,不知是震惊,还是不可置信。
一个‘走’,包含了多少深意?
一个‘走’,做了怎样的决定?
一个‘走’,一意绝然,又置了他于何地?!
她想做什么?她到底在想什么?!
面上一如既往的淡漠冰冷,只是他不说话,群仙不免紧张,毕竟关系本就不同寻常,经他一上觉心坛宁受如此重的仙惩娶下此子誓言与她同罪,更是耐人寻味,不得不引人深思。
不知云诀到底对此子是当真有心,还是只是怜惜。若是后者……多因她腹中亲嗣,与多年师徒之情,便不免因为她的求情而软下心肠,只不过就此放过了这一对魔障孽子,日后她若成魔仙门怕是要危了……
“仙尊,她身怀仙尊之嗣,也已是仙尊之妻,不可因一时心软而任她亲近魔障才是。”多宗尊仙飞身下来,不由开口说道。
“对啊,如此放她离去日后她若成魔……”
益铃一怔,心猛然疼的一窒。只因了那四字:仙尊之妻。
这是她永世也想望不来的称谓,如今为怕她成魔,仙门竟全部默认了……他的魔预,竟连他们的师徒之伦都能被暂且压下,她该喜,还是悲?
只是心头为何这样酸涩,这样刺痛?
益铃看着他,然后发现他也在看她,仍旧沉冷的目光,只是此刻,隐隐颤然。
“师父……”益铃喃了一声,空茫的小脸微覆轻霜。
云诀目中升起的月华,在她执冷轻瑟的眸中渐渐散去,他望她不语,只是目光落在她紧握魔夕未放的手时,不免茫然起来。
此子为她而死,在她面前死在她怀中,他眼见着她因为他的死一心痛彻,魔力迸发,如今他复生回来护她,她也恢复了记忆……是否那份动容,已然入了心?
云诀目中微乱,白衣之下,本就空散的真元陡然肆乱,丹田激撞巨痛,一口血险些直涌了出来。
他望着她,目光清冷。
不管是因了腹中子嗣,还是魔夕,只是若让她走,这结果,他都已不能容得!
不觉沉静下来,眸中陡然凌厉。未看群仙,只是绝冷地重复道:“跟我回蓬莱。”
益铃怔怔地看着他,想要确信,他是恐她为了宝宝所下的决定,而不是,怕她背他成魔。
咬牙再退,小小的身子在风雪中抖瑟难持,她忽地向他走近一步,在云诀震颤的目光中,砰然跪下:“求师父……放铃儿走!”微哑的声音飘散在风雪中,比哪一次都要疼涩,都要决绝,她瑟瑟地伏在他面前,撑地不起,是从始至终从未改变过的恭敬,也是企求,更是绝然。
目中微眩,云诀脚步不稳地退了一步,脏腑一阵巨荡,血气竞涌。
魔夕看着益铃只一震,握剑之手慢慢凝紧,目中有惊有怒更有森冷喧起的狂然不忿:“蠢丫头!不用求他!本君现在就带你走……看谁能拦得了我们!”
银色剑芒一耀而起宛如莲绽,杀气冷凝却荡开十里不止。
“师父不要——”
风疾如掣,黑白身影已然撞上,嘭然声响,仙魔真气如巨浪推开,击得益铃和众尊全部瑟缩步步后退。
南试罗不由震惊,云诀本就伤重,仙身险些都废了,若不是青沙天尊长天青宁舍自身仙元来助师弟,此刻不死也只能是凡人之身。如今虽复仙身,却已是强驽之末,今日更是提前出关赶来,竟还能有如此功力?
原就因失真身与这孽徒丧了六成功力,再受笞仙杖、万魂阶之刑竟还能立于人前,方才一剑更是真气凝满,即便不比初时也凌厉非常。仙尊云诀,他的修为当真深到如此地步?!
风独灭却眉一皱,目中已然有了忧色。众尊望见,想要跃进去助又无从下手。
益铃呆在原地,疼倦地望着漫天飞雪中四射的光波和剑芒,只觉寒气越来越重地渗透入心。
微光一闪,一道蓝刃向她挥下,却被一旁寂然独立的风独灭毫不迟疑地扬掌化去:“玉壶地尊,我等已应下仙尊之言,不生杀伐绝患之心于她,你怎可擅自出手?”
那人郁怒收手,扬袖冷笑:“我壶中天比不得元微天尊,亲女因她而死,还能这样冷静公正!”
霜雾忽凝,寒如风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