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雾凝寒,夜深露重。
木秀峰上,硕大的仙人树下,一身暗血色赤衣的男子不言不语地坐在石几一侧。
石几上一盏白玉小壶。
不时被他提起,将壶中酒水倒入一旁的玉瓷杯中,而后静静端起,饮下。
夜风不时拂过,撩起男子同样暗血色的长发。
“伽罗。”秋雁儿从院中出来,于他背后唤了一声。
赤蝎王并未回头,只是问道:“是有什么事?”
“我父亲传来纸鹤,祖母之意是我早已满千岁之龄,按照秋家传统,应回去峨嵋宗继任秋家世袭尊者位。”
赤蝎王几不可察地震了一下,而后垂目道:“可你如今暂代着蓬莱尊者之位,且木秀尊者似乎有意正式传位于你。”
秋雁儿点头道:“但我母亲无心宗门之事,我祖母自来极为不喜,早已有让我回去继任之意……我身为秋家嫡女,理应是回去峨嵋。”
虽然秋雁儿已说的轻淡,但赤蝎王仍旧轻震了一下,只因提及了那一人……
那一个于桃花纷落间,弯眉如月,浅浅憨笑,对他说:“只是要永远在我身边……”的人。
他握紧手中玉瓷杯,微微闭目,仰首一饮而尽:“主人自行决定吧,继任何处,皆可。”
秋雁儿从后看着他。
虽然已看了九百年,但仍旧未能看懂。
赤蝎王静静斟满一杯,闭目间再次端起。
却被人轻轻按住了酒杯。
秋雁儿不知何时已立身在他身侧,微垂目看着他,道:“方才收到了冥府送来的喜帖,阿紫与阎君三月后大婚,届时你随我去一踏鬼界吧。”
赤蝎王一声不响地坐着,点头应了声:“是。”
秋雁儿神色一动,一瞬间有些莫名的冲动,想听他应好,而不是是。
微微怔神间,一个白衣风流的身影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蓦地垂下眼帘,轻轻收回了按于他杯上的手。
“早些回院。”秋雁儿道一句,转身已回了院中。
赤蝎王微低头看了一眼她方才轻按住的那只酒杯,神色似动未动,低眉间再次端起,仰首一饮而尽。
……
次日,蓬莱岛上,仙雾缭绕。
洛紫带着天书飞身上了止水峰。
院中树下,白衣之人万年不变般端然静坐,正与面前的白衣少年对奕。
分明神似非常的两张绝世之容上,少年举棋思索良久,正要落子,便听那边争嚷起来。
“小翎……你……你都荡了半个时辰了……该是我荡了……”绿裙青稚的少女微蹙着细眉,对着秋千上与她如出一辙的小丫头小声说道。
云翎恋恋不舍地抓着秋千绳索不放,亦软声求道:“娘……小翎还只玩了一会儿……你再给小翎玩一会儿吧……”
绿裙少女纠结地拧了拧眉,哀怨地看了藤蔓缠绕的秋千一眼,踌躇着不肯走开。
正至院前的洛紫看到,不由满头黑线。
都为娘的人了,竟然还跟孩子抢秋千玩!这铃丫头!
她正待出声,棋盘一侧的少年先她一步咳了一声,而后朝相争的两人看了一眼。
云翎被他一望,几分心虚地低了头,却仍旧扁着小嘴,没肯让开。
洛紫愣了愣,还没回神,便见树下白衣无尘的人也放下了手中棋子。
声寒如漠,一分清冷,他头也未抬地淡道:“小翎,还不让给你娘。”
秋千上的小丫头这才抽了抽鼻子,慢腾腾地挪了下来:“哦……”
洛紫呆若木鸡,一瞬间脑中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洛姐姐!小天书!你们来了!”却是那边,正要坐上秋千的少女一眼见得她,立时放开秋千奔了过来。
“嗯……嗯。”洛紫回神来应一句,宠溺地伸手抚了抚她的头,而后想起天书的事,忙拽了少年快步去到云诀一旁。
“云师兄,你快帮我看看这破天书……”
云诀伸手接过她手中天书。
见得书中那一页,静一瞬,而后望向书缝,过了少许,他缓缓道:“天书乃天地灵识蕴化而来,若要修补它,也唯采天地自然中的灵物方可。”
“术法不行么?”
云诀淡淡道:“术法为修补之术,不为修补之物。”
“那要怎样才能让它恢复如初?”
云诀略思一瞬,道:“据云诀所知,蛮界中有一天然巨龟,其壳万万年蕴育长成,若取其中一小片,合你自身法术,应足以修补得全。”
“龟壳??”洛紫不由有些惊讶:“师兄的意思是让我去剥那乌龟的壳?”
云诀深望她一眼,而后才道:“我不曾如此说。那巨龟乃有灵之物,天性自守,你若强取它身上之壳转瞬便会腐化枯朽,毫无用处。故以,你应当是去求,而非强取。”
“求?是要那乌龟自愿给我一小片龟壳?”
云诀点了点头。
“那要是它不肯呢?”
“如若不肯,天书之缝恐怕再无它物能够修补。”云诀看一眼洛紫身侧少年,再道一句:“他往后因本元有失页之残,必常年伴有心痛之伤。”
洛紫不说话了,回目狠狠剜了身侧少年一眼,呼一口气道:“我知道了,师兄,那洛紫和天书这就告辞了。”
云诀望他们一眼,轻颔了首。
益铃将他们送到止水殿前,洛紫想起一事,回头来歉声道:“说来三月后阿紫就要成亲了,我此去不知能不能及时赶回,若不能,你见着阿紫帮我说一声,师姑奶奶回来定给她补上贺礼!”
益铃弯眉一笑,点点头道:“嗯,益铃知道了。”
“我那边若是求取不成,恐怕便要在蛮界与那乌龟扛上了……”洛紫想了想,又道:“若真是这样……届时雁儿那里,铃丫头帮我说声,让她正式应下我这尊者位,省得大师兄郁气我在其位不谋其职。”
益铃再度点头。
洛紫这才携了少年,飞身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