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你什么?”蓝衣男子袖中的手渐渐握紧,单薄的唇在清光中苍白如纸:“即便你为夺尊位,不惜下药与你一同长大的哥哥,和你数百年唯一的好友?”他终于回过身看问她,从来温然如水的眸中一片沉怮:“你从一开始,邀我来峨嵋宗,便想将我困于此地,入赘秋家,而迫爹只能传位于你……只是我怎样都无妨,可是你为何要这样对她?”
蓝轻绸低垂着眸子,慢慢撇开了眼。
“你分明知道她对我只有兄长之情,竟还惘顾她的意愿?我……”
“你会对她好!”蓝轻绸蓦然冷喝道。“我很清楚。”
玖璃凄然地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点头,“好……好……”他蓦然哑声道:“你这样懂我……”
蓝轻绸猛然心口一窒,意识到什么,白着脸直直看着面前的人:“玖璃……”
“轻绸,你心高气傲,追寻与你实力相符的声名,本没有错。可你不该伤害将你放在心上的人……千儿她还什么都不懂,你却已剥夺了她选择的权利。”他言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我也从没把你当过哥哥!”蓝轻绸冽冽看着他。那一声千儿,如此刺耳。
“你只是爹的养子,仙力也在我之下,只因你是男而我是女,爹便一意孤行定要将尊位传于你,凭什么?”她上前一步,紧握住他的手:“况且我知你无心尊位,而我可以比你做的更好。”
“你什么都知……”玖璃回头,深深地看着她:“那你可知……时至今日,我为何还下不了手杀你!”蓦然甩开她的手,磅礴的仙力因愠怒而张狂,凝顿周遭,他最后再望她一眼,凝眸一空,悲哑道:“其实你从不懂我。”
蓝轻绸被他甩得倒退数步,一时惊骇,竟愣在了原地。
笔直的蓝色身影步步远去,携一身凄涩,一世深幽。
她怔怔地望着他……
彼时的话语蓦然间再窜入脑。
桃花纷落间,素衣的女子盈盈笑问:“玖璃,你喜欢轻绸对不对?”
男子蓦然回首,眸光如水,笑而未答……
……
久不见秋千漫,赤蝎王有疑,正爬下摇篮去寻,玖璃推门而入。
他轻轻抱起女儿哄了哄,赤蝎王于角落还未开口,便见秋索横随后而来。
“千儿是去了吧。”
玖璃迟疑一瞬,点头道:“回岳母,是的。”
“孤岛离此不近,她必须及时赶回午后的继位之式。”
玖璃温然笑了笑,浅声道:“岳母放心,千儿定会及时回来。”
赤蝎王只是趴在原地,之后的话无一句入耳。
孤岛是火烈鸟栖息之地。
“你当我的灵兽吧?当我的灵兽吧??”
当这些话再次回响耳际,赤蝎王暗如血珠的红眸冷了冷,移形而去。
他欲离开峨嵋,只是赤红的身子离至崖底那片荆棘丛时,不明所以地滞顿。
周遭妖兽不少,连带那只壁虎,竟都摄于血色红蝎四周阴诡冷凝的妖气,未敢靠近一步。
滞顿七日,她没有寻来。
峨嵋宗无事之象,秋家一如平日,他听闻她如期归至,已任峨嵋尊者。
冷笑一声,阴寒地看着四周万千荆棘,妖力不抑,一瞬间竟将之化为焦土。
他冷冷望着松林崖之上,寒面不语。
再一夜,绝然离去。
……
之后际遇梦邪,百年即化成妖,任妖殿八大护法之首。
之后仙魔大战,云诀辞蓬莱天尊位,任仙界之首。
再之后,妖魔界兵败,赤蝎王与碧蛇姬等残存五护法潜修三百年方出。
再后来一百年后中落花倾城暗算,回复原形掉入人间为秋雁儿所拾。
于是事隔五百年,他得以再见她。
当那个眉眼依旧娇憨的浅素身影与玖璃共御火烈鸟而至面前时,他在秋雁儿掌中几不可察的一震。
她到底还是降了那只火烈鸟做了自己的灵兽。
他以为事隔五百年他不会再为此动怒,甚至动容。但还是在她满眼震颤,痴痴傻傻地来抚自己的大螯时愤恨的抽退了两螯。
“真的是你……小红蝎……”
“秋雁儿!”他撇开身子不看她直直盯着秋雁儿,冷峻而寒冽的声音一如当年:“本王知道你还没有灵兽,本王欲与你立契当你的灵兽你应是不应!”
秋雁儿立时一震:“这……这个声音……你是……!”
“应是不应!”赤蝎王淬冰的红眸扫过秋千漫,及她身侧的火烈鸟,赤红的蝎尾狠狠甩过,极冷地再问一遍。
秋雁儿心下因认出它是五妖之首赤蝎王而震悚不已,再听他言心下更是惊异难言。
她眼见着母亲怔于一侧久久盯着她掌中红蝎,身子竟似在抖簌。
支唔着开口,“你……你若肯甘当灵兽归附我仙界……秋雁儿自然应……”
“好!”他毫不犹豫地夹住她一指,立时沁出了血来。抬头只看着秋雁儿,冷然而绝肃道:“天地为育,妖界为生,阴阳赤蝎伽罗叶,自愿认主秋家嫡女秋雁儿……甘当灵兽,今此契结!”
秋雁儿看着它,半晌才怔怔地伸出手,点了指间之血慢慢印上它额心。
雁儿……“小……”秋千漫呆呆地站着,轻喃一声,五指不知为何而轻颤,紧紧抓住了身侧玖璃的手。
指止血落,一朵赤叶于他额心化生而出。
血色成朱,一叶知秋,是峨嵋宗秋家独有的灵兽仙印。
也是她曾经说好,定会刻在自己身上的烙印。
“当你的灵兽……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的……只是要永远在我身边。”
“……好。”
最终她以火烈为灵,而他认主她的女儿,从此咫尺,陌路。
那一日秋雁儿一瞬回头,慌乱地看见母亲怔怔凝泪,竟像看着生人一样看着自己……
心头陡然一窒,无由地负疚轻疼,“娘……?”
秋千漫苍白地笑了笑,脸上因与羸洲天尊斗法受伤而毫无血色,最终恍恍转身,轻倚在玖璃身上,一步一步极慢地离开。
“原来……它叫伽罗叶……”走至极远,秋雁儿看见母亲轻轻抬头,一分痴一分恍地对着父亲轻喃了一声,声轻如絮。
掌中红蝎蓦然一僵,赤红的身子暗如血珠。
院中桃花纷落,幽然飘满,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