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入无极宗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是个低贱的仆役,他遍体鳞伤地被拖到宴席上时,在所有人的眼中就已经是个罪人。那些所谓的仙长,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嘴上说着什么以己度人,不过是些漂亮的场面话罢了。
没有一个人的眼里,看得到他。
没人懂他的隐忍,没人知他的谦让。
没人明白他的孤独。
没人信他。
没人听他。
重活一世,他自己断了自己的生路。他一步步走错,把自己推向泥潭。
多讽刺啊,到头来,愿意正视着他、拉他一把的,是那个无恶不作的魔道妖女,是他重活一世不惜一切想要杀了的仇人。
秦肃从万年苏木灵乳的震惊中回神,有些无奈地看着楚昭,顺着她给的台阶松了口:“你可以带走他。”
“只是,此事恶劣,我必须要毁了他的丹田。”
秦穆轩被楚昭的言行惊的不轻,这会儿回过神刚想反驳,被秦肃一个禁言咒制止了。他神色变了变,又是嫉恨地上那废人得了圣女偏爱,又是担心他此次不死,日后会对自己造成威胁。
转念一想,这东西被废已成定局,就算侥幸活下来,人在清心宗此后也定不能翻出什么浪花,于是脚在他另一只手上解恨地碾了碾,便轻哼一声不再多言。
毕竟,让这原本天资绝绝的人活着体会自己的无力感,还要受人冷眼鄙视,比一刀杀了更让他快意。
楚昭的眸色沉了沉,却并没有说什么阻止的话:“自然是依秦宗主的。凡事讲究一个因果,他应该给贵宗一个交代。”
少年眼底泛起一阵冷意。
果然,妖女还是那个妖女,没什么相不相信他一说。看他名声被毁、修为被废,终日痛不欲生,肯定很有趣吧。
那便依了她。
上一世,他败了。这一世,亦是他输。
于是秦肃便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捣毁了无极宗罪人的丹田。
本以为承受了过多虐待早已满身是伤的自己不会再感到什么疼痛,但丹田被搅碎的剧烈痛苦仍然丝毫不减地贯穿了全身。原本护住他经脉、吊着他一口气的微薄灵气瞬间散开。灵力枯竭的无力感和丹田被废的疼痛在他的五脏六腑肆虐。秦穆轩还嫌弃地一脚将他踢开很远,此时的他已彻底是凡人之躯,这一脚,断了他五根肋骨。
昏迷之前,少年冷笑了一下。
他想,真疼啊。
他又要死了。
可惜这次也没能除掉那个女人啊。
楚昭看着那自进门以来一直笔直挺着的脊梁一下子塌了下去,心里仿佛也有什么东西一起跟着倒塌了,刚刚那个自信能护住他的自己就像是个笑话。
是她无能,护不住他。
她走到大堂中央向所有人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扬声道:“众位都是各宗德高望重的长辈,次席的各位未来也都将是修仙界翘楚。今日无极宗的罪人偿了罪,算是死透了。各位都是风光霁月的正道人士,想必不会有闲谈其他宗门私事的爱好。晚辈希望各位记着,此后,这人便是我清心宗的内门弟子,如若叫我听到有人说他的闲话,休要怪晚辈亲自登门问罪。”楚昭冷清的声音响彻安静的殿堂,不怒自威。
所有人都惊叹于楚昭不卑不亢、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冒犯的态度,却对此并不反感,不少人还在心中默默加以赞许。
毕竟像楚昭这样磊落的,在如今世道可不多见了。
今日楚昭此举一出,她在各宗心中的地位从花瓶一样的圣女变成了当之无愧的宗主。
不少修士看着地上少年模样的杂役带了些探究,他们能看出来,那杂役就算是根骨再好,此时元气大伤。纵使有清心宗的治愈术法,也是无力回天了。
倾尽所有甚至不惜与各宗派交恶捡回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的废人,清心宗收内门弟子就算真的只是讲究一个眼缘也不是这么个讲究法。
清心宗主人虽不错,可这眼光似乎并不太好。
而那些弟子们则毫不掩饰地向楚昭投向浓浓的敬佩之情,连带着看向原先厌弃万分的杂役,也带着些羡慕,恨不得化身他本人被楚昭带回清心宗。哪个弟子不渴望得到自家仙长如此的重视呢,能有这样一个师父,哪怕此生修为平平也值啊。
“秦宗主,我家弟子伤重,晚辈便先行告退了。于礼有愧,晚辈在这敬各位一杯,也算是表达坏了各位前辈宴会雅兴的歉意。”
楚昭又行一礼,在众位仙长欣赏的目光中将一碗烈酒一饮而尽。在秦宗主颔首同意后立刻带着自家弟子离开了。
不仅如此,第二日,众位参加宴会的仙长回到各自宗门后不久就收到不少清心宗送去的上等灵药以及一小沓对于各宗门的溢美之词,就连参与宴会的弟子都有份。
各宗仙长无一不摇头苦笑,心里赞叹清心宗年轻宗主缜密的心思。
昨夜的事涉及无极宗秘密,他们本就不会声张,更何况还拿了楚昭的“封口费”。
有不明所以的弟子询问缘由,无一不在收到知情人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后被打发走。
只不过,自那日楚昭抱着千金万金也换不来的弟子一步步离开无极峰后,清心宗内门收人看眼缘,清心宗主楚昭竟是个极其护犊子的这两件事,在修仙界广为流传,成为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