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到楚昭的未来,不知道她一个人龃龉独行,将会走向哪里。
楚昭见李锦没再追问,拉过她的手,坚定地看着她:“锦姨你放心,我一定会当好这个宗主的。”
“我当然信你。”
目送着楚昭三步一喘五步一咳扶风弱柳般远去的身影,无奈之余,李锦噗地一下笑了。
或许是因为和同龄人相处,又离了他们这些百来岁的老年人,近来的楚昭才总算有了点小辈的样子。
她踱到长廊的矮窗边远望,原先在那里的不过是一片荒地,清心峰的山脚下只有她脚下这间留给她和王铭入世行医偶而归来时用来歇脚的破落屋舍。如今的清心宗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一切都在变好。
建立外门是楚昭长久以来第一次有自己的想法,他们都愿意支持她。
李锦素雅精致的容貌半隐在阳光打下的阴影之中,看不清神色。
虽然楚昭没提,但导致她神魂不稳的原因多半和她带回来的这个内门弟子有关。若是阎泽能带来点积极影响倒还好,他们几位长老也是因为这样考量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下他……但要是对小昭儿产生了威胁,她李锦定然第一个站出来,绝不姑息。
清心峰顶,偏殿。
阎泽离开茶水间后并没有立刻回学堂,而是来了这。
和修缮过的主殿相比,偏殿要更为老旧些。
主殿用的都是白墙灰瓦,回廊和承柱漆了稍深的原木色,茶案家具用的都是乌木,就连楚昭拿给他的被褥都是素色。
偏殿与主殿以一个回廊相接。推开那扇红漆斑驳的木门,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朱门红墙,红木地板轻轻踏上会吱呀作响。晨曦从廊檐洒下,点亮了飘散着的灰尘,空中弥散着种让人心安的松香。
阎泽不自觉放轻了脚步,轻轻推开那晚楚昭推开的第一个房间的门。
床榻被立在一旁,屋里塞着整整三个柜子,柜子的每个格都被酒坛塞得满满当当。花酿琼露谷子酒,分门别类,每一坛都细心地用小字标注着和它相关琐碎的信息。
——“楚意姨母从水乡带回来的梅子酒,味甘,清冽,不易喝醉。”
——“药宗才子在冬日送来暖身子的药酒,太苦,难喝。”另附一行小字“要不是他瞎传我红亭五角踏瓦飞花什么的被阿嬷听见,我只背好那一本诗词就够了,现在还要多背十本。”
——“从无极宗主那偷带回来的上品琼露,醇厚,但多喝会醉。万恶的有钱人……”
阎泽一坛坛看过去,没发现一丝一毫可疑的东西。
他又进入第二间屋子。
这间屋子的格局与第一间没差。这里似乎被楚昭用作是书房,两个柜子里紧紧巴巴地塞着书,高矮厚薄各不同,看着要多乱有多乱。
阎泽抽出其中看着最旧的一本,封皮上写着诗三百,随手一翻,目光扫过其中一页——
“那戏子恨恨将男人推开:‘顾郎,你好狠的心!’”
阎泽:……
“‘我轻信你的话,以为这世间有真爱,你能将我带离这地狱深渊,可谁知,你居然早已经有妻室!’一行清泪从戏子的眼角滑落,她转头将案上盛着毒药的茶盅拿起,一饮而尽,‘你滚吧,从此以后,你我二人,恩、断、义、绝。’”
“男人拂袖离去,戏子跌坐在椅上,吐出一口血,笑得疯魔:‘哈,哈哈,你不会知道,那女人不能生育,我怀了你唯一的骨肉。’末了,她又摸着小腹不断地哭泣,‘宝宝,是娘亲对不起你……’”
阎泽“啪”地一声合上了书,一言难尽地塞了回去。
他又不死心地翻看了几本,内容没有很狗血只有更狗血。
终于,阎泽扶着抽疼的额角,将目光转移到桌案旁的一箱画上。花前月下,男男女女的距离极为亲密暧昧,这些本该是浪漫美好的图因为某人的画技变得有些……辣眼睛。
第二间屋较第一间屋大一些,散放下的纱幔挡住了内室。阎泽撩开纱幔,无言地原地伫立良久,最终放下转身离开。
内室的床榻倒是没有立起来,就是床榻周围墙上挂着的那堆墨团乱线,让他不是很想进去。
后来,阎泽在第三间屋子找到了楚昭抱怨邱慈太凶总是罚她禁闭抄书的一小沓坏话,在厨房的茅草下找到了楚昭从后山抓来偷养着的灵鸡,案台上调料丰富,刀具一应俱全,案台下木柴充足,一看就是惯犯。
最后,在偏殿搜查一大圈终究无果的阎泽回到了外门。
楚昭正乖巧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些羞怯地回答其他弟子的问题。
“……没有没有,郑师姐没有为难我,只是我自己不小心。”
“啊,我那是想提醒郑师姐身上有虫……”
阎泽看了她一眼,一种身心俱疲的感觉油然而生。
楚昭:???怎么虚了?
她掏出帕子掩口轻咳两声,在抬头看到他的一瞬间舒展开眉眼温婉笑道。
“阎师哥,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