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离皇宫本来没多少路,但朱厚熜带的那一大帮人走走停停,到了围场天都黑了。朱厚熜以新人第一次带新皇狩猎没有经验为由,一丝火气都没有发。手底下人本来以为皇上会狠狠责罚,但是听他借口都替他们找好了,个个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喜悦一连拍了朱厚熜好几个马屁才肯退下。
霜眉一路颠簸,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听见那群人拍马屁的功夫又厉害不少,心里正鄙夷圣贤书都给他们糟践了,就看到朱厚熜举着盏油灯坐在小板凳上可怜的小模样。他们待在围场专门给皇帝准备的营帐里,帐子里头本来什么都备齐了,但是这次秋狝离上次时间久了点,原来给先帝准备的东西都不怎么能用了,朱厚熜旨下得也匆匆忙忙,这个地方再不好也不能怪围场的人迎驾不周。
秋狝,诸事不顺。
朱厚熜手里攥着灯,那灯破破旧旧,是临时拿来充数的,灯罩缺个口,灯油遇热顺着缺口流下来,他只是怔着浑然不觉。霜眉看着他,无奈地叫了一声,朱厚熜才在要烫到他时将灯放在桌上,保住了那双贵气的手。
朱厚熜这皇上做的太没脾气了,自己非要来这个破围场,条件再艰苦都一声没吭。
“你到底有什么想猎的,本座飞升了全给你弄不成吗,非得现在折腾。”霜眉盯着朱厚熜失了魂的样子,本来觉着捡到奢华高定的兴奋劲儿早就磨没了。
朱厚熜放下灯后回头正对上霜眉的眼睛,也就看了一瞬,他就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回了头。他没像前两次小怨妇似的抱怨嘟囔,躲闪着匆匆起身,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鹿皮细细擦拭着弓箭。
那短箭泛着寒光,锋利无比,鹿皮擦了几下就划出好几道口子。
住的这么差,备的箭倒是不俗,都不知道宫里头有这么好的手艺。霜眉瞧着朱厚熜不打算说话,也不干等着,拖着沉沉的脑袋早早趴着休息了。
这一躺,霜眉躺出了个断断续续的梦。
它在的地方高山流水,云阶月地,美中不足就是哪里都雾蒙蒙的,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始终看不真切。酸腐的文人见了可能能欣赏这种欲露还遮的朦胧美,霜眉却不待见,东西虚无缥缈的,它老是有种无法掌握的恐慌,平添几分火气。
远处传来人声,那声音空灵,叫人探不清远近,可每一字每一句都结结实实让它听清。
“这花好看,你喜欢吗?”少女的嗓音俏皮灵动,带着献宝的激动。
“俗世浮华,赏的多了也并无新意。”回答她的声音霜眉很熟悉,可浑浑噩噩就是记不起。
“你不喜欢,我就拔了它,换更好的。”
“花草虽小也是一方生灵,何苦伤它。”
“你说了它没新意,你不喜欢,它碍你眼了,就得死。”
“世间生灵万万,我若都不喜,你便都除了?”
“你若不喜,管它是千是万,我都会尽数除了,哪怕与天地为敌,我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