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乾清宫的路,夏言很少走那么深。朱厚熜都在前殿处理政事,他只要在那一亩三分地做好他行人本分里的差事就好。可今天,他像着了魔似的,一直往前。
他是个八品官,比芝麻官高一阶。他科举不理想,还不如那个满朝皆讽,仪礼出身的张璁,张璁好歹是个二甲,他夏言就得了个三甲。
三甲进士,留京已不易,官小他也得答应。
夏言不像其他自以为怀才不遇的读书人,成天写诗造对做文章表达自己的愤慨,怨天地不公,世人有眼无珠,他很珍惜这个职位。
夏言有着文人的风骨清高,不擅官场的逢迎圆滑,加上他官小,朝中待见他的人不多。
没什么遗憾的,独来独往也别有一番滋味。每天办完手里的事就回家,没人找他出席鸿门宴,没人跟他拉党结派,就孑然归家,读书写字,他自得其乐。
这天他也是在朱厚熜那儿,拿了明天要递给吏部的旨,准备回府。他那府邸就光有个名头,不过三间屋两个仆。夏府的方向和夏言现在走的正正相反,他刚刚在想事,不留神走错了。
皇上今天好像很开心,前几日冒出的那些戾气到现在消去不少。六部上的折子批下来不少,宗人府也放了很多人出来。他究竟因为什么高兴,又因为什么发怒呢?
揣摩圣意是门没有老师的学问,学得好平步青云,学得不好不要说做官,脑袋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夏言边想边走,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乾清宫后殿。
后殿,是住人的地方。
听闻围场遇刺后,皇上带回来个女子,他的反常的喜怒哀乐,会不会与她有关。
想到这,夏言折返的脚步一顿。
朱厚熜这个新皇,实在是强过朱厚照许多。武宗整治朝纲或许有些建树,可他私下里那些花花事并不足以让读圣贤书的大臣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礼官册定的谥号,已经很是客气了。
和先帝不同,朱厚熜即位就是个精英皇帝的做派。朝堂上不失威严,私下又如沐春风,一切事物处理得好极了,让人挑不出错处。夏言一直很敬佩他,当朝做官遇明君,他觉得自己很幸运。
敬他,伴他,辅佐他,夏言在朱厚熜即位后便有了这样的抱负,以至现在那明黄少年的一举一动都牵着他,像是理不清的线,绕着他,领着他,往道路更深的地方走去。
乾清宫后头的风景和前面大相径庭,像是青石铺的路上被画了条分界线,那些活泼欢脱,明媚照人的,毫无征兆地出现。只一步,便是另一番天地。
这是那个姑娘住的地方吗?不知道哪位是何许人也,毕竟以他对朱厚熜喜好的推测,这些花红柳绿不是他所中意。朱厚熜,真的挺在乎那位。
入了秋,花大多谢了,可这里还是一簇红一簇紫的,像是停在春夏,只是没那么暖和罢了。看起来朱厚熜在这里花了不少心思。
夏言是在那株海棠掩映的窗子里看见霜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