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朱厚熜像是没听清,停下手中的笔,抬头定定地看着夏言。
“臣,臣看到太医从这里经过,所以猜想着......”夏言隐去了后半段,喉结不自然地滚动。
眼前的人吞吞吐吐,像是知道自己方才所说的极其冒昧。临近正午,外头阳光正盛,斜斜射入,给不起眼的墨绿渡了层金边,有点耀眼。朱厚熜极少这样细致地打量一个人,头顶往下,顺到眉眼,鼻梁,嘴唇,喉结,最后是一望无尽的墨绿。
夏言那副好皮相,朱厚熜周遭的人都夸烂了。朱厚熜心里虽不喜,可并不反驳,那人确是极顺眼的。
“没什么大碍。”朱厚熜没想在这件事上过多的和夏言说些什么。一国之君的身体状况,不是能被外人过多了解的事。
朱厚熜堂皇的说法让夏言心里打了鼓。是真的没事吗?还是有事不想让他知道?又或是有事的是那个霜眉姑娘?
诸多的疑问,夏言只能咽下,再问,就是越矩。
夏言抬头,对上朱厚熜黑白分明的眼,看起来气色不太好。“武定侯一案,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话题折转的突然,夏言别无他法。
“夏卿以为呢?”朱厚熜只当夏言刚才的话是不高明的起兴,“武定侯贪污属实,委实该罚。”
君臣立下,夏言颔首。“罚,是应当的。不过武定侯世代辅佐我大明,论劳苦功高,从重应免。”
夏言没有在替郭勋说话,他是在回答朱厚熜的问题。作为贤臣,为君披荆斩棘,扫除奸人都是本分的事。但是郭勋这事复杂,不能一般而论。
郭家是皇亲国戚,开国留下的血脉,根基不可谓不深,肆意处罚,只怕牵连者甚众,到时候朝中反对声起,怕是不好收场。自古君臣并不是一味的单方压制关系,相互牵制才是常态。当年杨廷和一挥手就能压了朱厚熜的旨,而今擅自处理郭勋,后面又不知有多少人插手,朱厚熜的根系刚稳,大动干戈,讨不到好处。何况郭勋和朱厚熜沾亲,大概朱厚熜心里,也不想郭勋有什么事。
水至清则无鱼,下了狱,给他个教训就可以了。郭勋估计也明事理,被扣押也没怎么言语。
郭勋从事情的开始,就被安排了个圆满结局。
夏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有点羡慕郭勋,仔细分辨,那羡慕里混着如针的嫉妒。针的锋芒晃眼,刺得夏言满是血腥苦涩。
首辅张璁虽然也不招人待见,可朝堂上下,他确实诸多打点。掐头去尾,将能算个及格的官,夏言并不主动找他麻烦。郭勋就是吃干饭的草包,居高位而行不义。上次朱厚熜分了差事下去,郭勋也懒洋洋地不应,违抗圣旨,他郭勋脑袋和胆子看来都是够数的。朱厚熜容忍了他,夏言却不想。
辅佐,是离经叛道的玉碎瓦全。
“等法司出了结果,便将武定侯放出来吧。”夏言摸到了朱厚熜的软筋,朱厚熜也不摆架子,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臣遵旨。”心中的暗流涌动在夏言心里打了个太极,现在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