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寝殿让柳伊和西门楹激动不已。柳伊激动的是自己终于离权势更近了一步,离报仇更近了,而西门楹激动的是自己终于可以开始拿上俸禄给爹娘养家了。星月奴毕竟伺候过柳伊和西门楹一阵子,地位比原先就在殿中打扫的宫女略高一些,做了个小小的宫女长。相较柳伊和西门楹,星月奴更是欢喜。但别人也只当她是因为升为了宫女长而欢喜,并没有多想什么。
柳伊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若干滋味。她并不甘于做一个小小的良人,接下来,她要做的更多。现在宫里面,她所知道的女人只有同她一起进宫的那几个,而原先就深得皇上宠爱的女人,除了皇后长孙凤露其余的人她一概不知。而柳伊现在要做的,便是打听清楚,这宫中究竟还有谁。
这日柳伊正暗自发呆。最是无情帝王家,柳伊此刻正深深思虑着这句话。柳伊搬进徳若殿也有些时候了,但是皇上一次也没召幸她,反倒是一起晋封的几位小主包括西门楹都被召去见过了。真是令人头疼,若是不能接近皇上,又谈何权势。
“姐姐?你一个人想什么呢?”西门楹倒是一直欢欢喜喜的模样,自从进了这徳若殿,自从被皇上召幸,没有一天她是不欢喜的。
“没什么呢,只是觉得近日无聊。”柳伊摇摇头,自己的想法又怎么能让别人知道呢。
“姐姐,乞巧节就要到了,不如我们到时候去放花灯吧。”西门楹笑得如同个孩子一样,灿烂而又童真。
“花灯?”柳伊皱眉,进宫那么久了,这丫头还没懂规矩?“宫中明令禁止不许放花灯的,要是被抓到就不好了。”
“姐姐放心吧,乞巧节怎么说也是个热闹的节日。到时候夜深人静的,大家都在太后|宫里看烟花呢,哪里会想到我们?”西门楹吐吐舌头,“况且我灯都做好了,不放不就是可惜了?”
柳伊想了一会儿,现在这般不受宠还不如去放个花灯搏一下。到时候被抓到,也一定会引起皇上的注意,或许有还有机会离皇上更近一些。
“好,既然妹妹愿意,姐姐当然会陪你去。”柳伊笑笑,其实心里还是有些虚,毕竟是一步险棋,“对了,星月奴去哪了?”柳伊蓦然想起自搬进了徳若殿之后似乎就很少看见星月奴了,真是个怪奴婢。
“星月奴不是一直伺候着姐姐么?”西门楹眨眨眼睛,“不过我也蛮久没见到她了。”西门楹说到这也奇怪起来。
“罢了,她现在是宫女长事情自然多了不少。”柳伊收回思绪,“妹妹把自己做的花灯拿出来瞧瞧吧。”
“嘘,姐姐跟我来哦!”西门楹伸手示意柳伊悄悄跟她来。
柳伊跟着西门楹兜兜转转,终于到了殿里一处很偏的地方。西门楹在一堆荒草中扒弄了好久,终于从乱草中拿出了两盏花灯。
“瞧,如何?”西门楹将花灯举到柳伊的面前摆弄着,“是否入得了姐姐的法眼?”
柳伊嗤笑一声,拿过一个花灯仔细看着。这花灯其实也说不上做工精湛,样式也只是普通的莲花模样,并无奇特之处。
“这花灯看似很一般啊——”柳伊故意拉长了声音,只看见西门楹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
“姐姐!”最终西门楹忍不住嗔怒道。
“好啦,我的好妹妹。”柳伊将手中的花灯放下,“你亲手做的,我怎么会嫌弃呢?”
西门楹这才露出了笑脸,“就知道姐姐爱愚弄我!”
“对了,你想好要写什么愿望了么?”柳伊笑笑,意有所指。这宫里的女人无一不盼着夜夜获得隆宠,想必西门楹的愿望不过是这些。
“姐姐又有什么愿望?”西门楹不着颜色地将话题转到了柳伊身上。
柳伊笑笑,“这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验了。”
西门楹也知道柳伊不愿说,就拿起花灯复又转身扒弄着荒草堆,一会儿花灯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姐姐可要准备好了,到时候一起去锦绣河放灯哦。”西门楹说到这里更是欢乐。
也是,这宫里的日子越发无趣了。除了偶尔这些节日可以打发打发时间,其他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消磨。
“好。”柳伊淡淡地答应了。
锦绣河,是宫里唯一的外河。因为宫中女子只能依赖此河水来梳洗浆洗,所以这条河也总是有股子脂粉气味,也因此得名锦绣。柳伊很少出徳若殿闲逛,眼见有那么个机会既可以消遣时间又有可能接近皇上,她自然不会放过。
柳伊进宫以来一直谨言慎行,虽然她很想出去和后|宫之人多打些交道,却也深知将自己还无任何反击之力之时暴露在后|宫众人眼下的危险,故而一直待在徳若殿等待好机会。
乞巧节如期而至,柳伊和西门楹的约定也到了履行的时候。
那晚宫中烟花绽放,大家都挤去太后的栖凤宫凑热闹。但毕竟乞巧宴是后|宫中人皇亲国戚的宴会,那些身份低下的到底进不去,只能在栖凤宫外巴望着。
待到夜深,柳伊和西门楹才悄悄溜出徳若殿朝锦绣河走去。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们都卸去了身上的金银首饰,一路过去也只提了盏小灯笼。
“哎呀!”西门楹突然大叫一声。
柳伊忙捂住西门楹的嘴,“做什么呢,叫那么大声。引来人可就不好了。”
“姐姐,我忘记带我的祈愿文了。”西门楹放低了声音,在柳伊的耳畔说道。
“怎么这么大意啊!”柳伊听了不禁懊恼,早知道出来前就提醒她一声了,“现在怎么办?”
“姐姐你先去吧。我回去拿了祈愿文就来。”西门楹的声音略显着急,“姐姐千万要在河边等我啊!”说着便转身匆匆地跑了。
柳伊刚想陪她一起回去,毕竟灯只有一盏。可西门楹一路小跑很快就没入了黑暗中,哪还有影啊。柳伊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只能在河边等她了。
柳伊默默走着,到了锦绣河边静静等着西门楹。左看看,右看看,大晚上的这河边还真有点吓人。柳伊手中紧紧端着两只花灯,寒风吹来,不禁跺了跺脚。心里也不忘埋怨下那丫头,怎么这么久了还不来。
突然周围红光亮起,一群侍卫和太监将柳伊包围在中间。
柳伊大惊,看来太后和皇后早知道今天会有人来锦绣河边放花灯,所以派了人守在河边严加看守。
“来人,把她拿下!”柳伊借着灯光渐渐看清了身前之人的容貌,是小时候见过的那位总管!
段景宏见柳伊一直盯着自己,心里顿时觉得莫名其妙。但当场人赃并获他现在急着带这名不怕死的宫人去见太后,也无心计较她为何盯着自己看了。
柳伊任凭侍卫驾着她朝太后的栖凤宫走去,心里却只死死地想着见到了太后又该怎么说?看来自己是见不到皇上了,也怪自己大意,这后|宫的事情一向由太后和皇后做主,宫人犯错都由太后定夺,皇上政事都忙不过来又怎么会来管这些后|宫的小是非呢。
“奴才参见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侯爷,侯夫人。”段景宏直直地命人驾着柳伊走入了栖凤宫的正殿。
柳伊见到眼前的人真是有种想要昏过去的冲动。原以为只是太后来处置自己,没想到竟然连侯爷侯夫人都在。
“段总管,何事劳您亲力亲为啊?”太后的声音颇为温和,听着倒像是一名安详天年的老妇人,心肠应该也算善良。
“奴婢知错了。”柳伊不等段景宏开口便兀自跪下,以头碰地请求太后的饶恕。
在场的人都略显吃惊,宇文轩见了皱起眉头,这不是柳伊么?
宇文瑞和钟离妙菡看见柳伊这样也是各有各的心事。
“殿下何人?”太后见柳伊穿着并非宫女装束,可又打扮的极为朴素无任何金银点缀,不免觉得奇怪。后|宫女子都披金戴银的打扮自己,想着法儿的吸引皇上,如今这女子倒也奇怪。
“回禀太后,奴才在锦绣河边抓着她企图放花灯。”段景宏不紧不慢地回禀着,看了眼在地上的柳伊,“奴才也不知她是什么身份。”
“哦?”太后听了微眯起一双慑人的凤眸,想要仔细看清楚殿下之人的容貌,“你,抬起头来。”
柳伊听闻只得缓缓将头抬起,看着凤座上的太后,心里莫名的恐惧。太后最恨后|宫女子不守规矩、私下做事,如今被抓到也不知会怎么处置自己。
“看这模样还算清秀。”太后略挺了挺身子,“私放花灯可是重罪,拉出去。杖毙。”
这话说得倒是轻松,太后似乎根本就没把眼前的人命放在眼里,甚至都没有细问就下令杖毙。
杖——毙——
柳伊听到这两个字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可是她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三三两两的太监上来又架起柳伊,准备拉出去行刑。
“母后,今夜难得合家团聚,不如放了她吧。”宇文轩开口向太后请求道。
宇文瑞见此便也跪下,双手作揖,“母后,此女刚入宫不久,宫中规矩不熟悉也在所难免。正所谓不知者不罪,还望母后手下留情。”
钟离妙菡却是一脸的蔑视,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太后思忖了一下,随即挥手示意太监们下去,“算了,放开她。”
“这个女子似乎和哀家的两个儿子交情非浅,哀家倒是要好好认识认识了。”太后一双凤眸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柳伊,但除了朴素和她心底的恐惧,太后什么都没看出来。一个刚入宫的女子又怎么会同皇上和侯爷都认识呢?岂不蹊跷?
“你叫什么名字?是何人?”太后看着殿下的柳伊,缓缓开口询问,语气确是不容置疑的霸气。
“回太后,奴婢柳伊,是新进宫的良人。”柳伊跪在地上一字一字地缓缓吐出。刚才真是好险,若不是皇上和侯爷开口相救,只怕自己的小命难保。
“原来是皇上的人。”太后听了语气稍缓,既然是后|宫中的女人,那也不宜处罚地太狠了,“今日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错了。念在皇上和侯爷为你求情的份上就饶你一命,只不过这错已经犯了,就必须受罚。”
“奴婢领罚,请太后吩咐。”柳伊也知道自己能保命就已经不错了,倒也是大大方方的领罚。但在心里还是希望这罚能略轻些,若是拖出去打个几十大板和要了自己的命也差不多了。
“那就暂且调你就去尚寝局司设司下做一个洒扫的宫婢罢,三个月后看表现再酌情安排,如何?”太后想着这罚不重,也算是顾全了两个儿子的面子了。
“谢太后恩典。”柳伊高声喊着,向太后重重磕了个头便躬身退出了正殿。
待柳伊走后,太后扶额叹道,“今日时候也不早了,皇儿们都各自回去歇息。哀家也该要休息了。”
“皇儿告退。”三人分别向太后行礼后离开了。
“小段子,你过来。”太后庄严的声音让段景宏全身一颤。
“太后有何吩咐?”段景宏悻悻地来到太后跟前,低着头不敢多做任何一个动作,就连呼吸都放轻了。
“早先听闻皇上在侯府豢养了一名女子,依你看,可是今日那位?”太后斜睨着段景宏。当年的事情她也略知一二,却又不是十分清楚。但至于那女子是怎么活下来的,或者说怎么去侯府的,她还是清楚的。
段景宏听了这声音,略抬头看见太后凌厉的眼神不禁冷汗涟涟。莫非刚才那女子就是当年的小章婉?可是不是叫柳伊么?
“回太后,奴才听闻侯府的女子并不叫这个名儿,许是弄错了吧。”段景宏心里也不是很肯定,看皇上和侯爷的样子应该就是那名女子无疑,可是名字却不对。有谁会愿意舍弃自家老祖宗的姓呢,这不是大逆不道么?!
太后听了并没有表示自己的看法,只是用手撑着头,斜靠在椅塌的小茶几上,眼睛微眯,似乎已经睡着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