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1075.12.25全数控系统光脑管控中心。
全数控系统的主脑已经不在S-307研究室了——它演变成了一个占地约七百八十万平方千米的庞然大物, 位于银河市第一研究东侧新开辟出的基地,而S-307研究室本身也变成了“异种基因与生化研究中心”。
尽管习惯上,约克森、柳轻轻等人,还是将现在的“异种基因与生化研究中心”称为S-307。
但无论在具体设施, 还是人员组成上, S-307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约克森最后一次去S-307研究中心, 是在战争爆发之后第三个月, 全数控系统主脑的转移工作彻底完成。研究室空空荡荡,白炽灯冷冷打在光滑的墙壁和地面……曾经的工位都不见了, 那些机甲模型、毛绒布偶、盆栽绿植有的被带走了, 有的散在地面。
一小盆栀子花侧翻在地上。
黑色的泥土倒出来,白花和绿叶, 在白炽光中都小小的。
它的主人站在一边,抱着个箱子,一动不动。
约克森记得他的ID编号是“S-307-027”。
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
这些年律研究长最狂热的迷弟。
约克森要过去帮他把盆栽捡起来, 他猛地将东西砸到地上,冲了出去。
约克森没能拦住他, 他冲进研究中心的办公室, 大喊大叫“这里是我们的——这里是307!不是你们的地盘!”办公室里的联盟议员和研究院生物基因科学家们,转头, 看他的目光, 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人群中,律若穿着深黑的军装风衣,肩膀与袖口, 都带着冰冷刺目的徽章。
他站在控制窗口前, 带着荷枪实弹的卫兵。
光屏照着他漠然的脸。
他没说一句话。
越过人群, 约克森看见027的脸一点点白下去。
最后两名军士过来, 将他推了出去。
“……他为什么不说一句?”约克森听见027一米九几的大块头失魂落魄得几乎快哭出来,“他为什么不说一句,哪怕是留个307的编号啊……”
S-307研究中心的标志,被拆除的那天,S-307聊天室,ID027最后一次上线:
他为什么不说一句话?
ID暗了下去,再也没亮起来。
约克森不知道他是转去了其他研究处或者军工部,还是怎么……大概是军工部吧,S-307研究室曾经汇聚各个领域最杰出的天才:社会学、力学、交通学、群体心理学……全数控系统完成后,大家的研究等级基本都达到了A级。
研究院的院长和元老们,在全数控系统转移完毕时,开了庆功宴。
他们穿着古典时代的西装,打着复古的领结,举着高脚杯,感谢S-307研究中心全体成员完成了这么一项空前绝后的伟大事业,让人类在摆脱旧时代的落后社会体系上,迈出了关键的一步,S-307研究中心,人人解释伟大的英雄,你们将拥有前所未有的权限,和选择项目的自由……
约克森只想抓起香槟,泼到他们脸上。
没有S-307研究中心了。
大家熬夜熬夜,加班加班加得天昏地暗过的地方,就这样,挂上了更崭新的,更高级的牌子。
不属于他们了。
S-307的研究员,一部分转到全数控系统主脑管控中心,负责协调系统,为军事裁决部整理、传递数据。一部分拆散调离到其他各个部门,就像027,他是生物武器的专家,一贯是军工部迫求的人才。
更名为“异种基因和生化研究中心”的S-307,变成联盟第一军事科学封锁基地。
保密等级、权限等级高得难以想象。
约克森曾经习惯性将磁悬浮车开到S-307研究室前的广场,还没靠近大门,就被荷枪实弹的士兵拦了下来。
由银河市第一研究院调来的研究员,穿着白大褂,从旁边经过。
冷淡又高高在上地扫来一眼。
约克森举着手,让士兵搜查,看着他们一派精英范地刷过权限卡,走进他们74年底改造的实验室大门,简直想要破口大骂:你们算个屁,你们部长是我们的研究长,你们待的研究室,设备是我们一件件组装起来的!
就他妈连门上的鸢尾花,都是我们画的。
他忍住了。
径直开车离开。
……他为什么不说一句话?
“一会就要军事素质检查,你发什么呆?”
约克森被捅了一下。
他猛地回神,赶紧扫了一眼面前的城市安全窗口,犯罪率、游..行率一如既往——D1区有十九个帮派因为火并规模超出限制,惊动城市安全卫队,已对该地区进行定点清理。23名未注册信息员身份的黑客罗网。
——其中13名被判处一级扰乱战时治安罪,已枪决。
军事素质检查的通告已经响了起来。
约克森迅速检查完数据,调整某地管控等级。
然后起身,习惯性要同身边的同事一起走——当初在S-307研究室一起加班,精通建模的那位。
一转头,却愣住了。
同事桌上,摆了个大箱子,水杯、模型等等,都装在里头。
“你做什么?不是要去检查吗?”约克森愕然。
同事抓了抓头发:“我要辞职了。”
“哦哦哦,”约克森除了“哦”说不出其他的。
“我算了算,”同事说,“现在存款也差不多够我跟我老婆养老了,还能养个女儿,让她上诺比顿公学的学费也够了。现在全数控主脑中心的人,越来越多,建模的也不差我一个,我做的也没什么了,以前老加班,也该在家里多待一待……”
约克森干巴巴地:“是该多待一下。”
“就这样,”同事也干巴巴地将一个水杯递给他,“留个纪念。”
“哦哦哦,谢谢。”约克森手忙脚乱地接过水杯。
两人相顾无言,过了会,同事抱着箱子,说:“再见?”
约克森嗓子发干:“……再见。”
参加体检的人向二楼通道走,辞职的同事向大门口走,约克森目送他一路逆着人流。这一层全数控系统负责室里,只有他们两个是熟人。忽然,同事脚步停了一下,约克森的心脏也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