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着眼睛,怔愣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暗金竖瞳。
过了一两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顿时,律若抓着解剖台,拼命挣扎起来,指甲划过金属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异种有力的手压在他的颈边,将他牢牢制在解剖台面,不让他有半点挣扎的余隙。
律若张开口,仿佛想要求救,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怕我。”
异种贴着他的脸颊,湿冷的声音如毒蛇钻进他的耳膜。
“你不能怕我。”
它将律若紧紧压住,一次次残忍地吻他向后绷起的脖颈,吻每一寸秀美的线条,每一块落着光的肌肤。律若拼命别过脸,不愿意让视线落到它伪装出来的熟悉面容上。
异种强行将他的脸抬起来,迎着光,要他看着自己。
“若若,你不能怕我。”
律若没听见它在说什么。
他的视线混乱,充斥满暗红警示灯光的地下实验室,和战机散落一地血肉的机舱重叠起来,一台台大型设备的影子如那天投映在舱壁般的怪物影子一样,一串串电火如瀑布般泄落。异种冰冷的吻再一次落下时,律若撑着解剖台冰冷的操作面,死命想向后退。
他的挣扎没有半点作用。
事实上,他惨白的手指除了在光滑的解剖台面留下几道汗渍外,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移动。
可异种如进食般残忍的动作忽然停止了。
它微微低头,冷血的竖瞳定格在律若微微张合的唇上。
在它身下,律若抓着光滑的解剖池,低低地,无意义地重复两个简单的音节:
“……学长。”
“学长。”
“学长。”
学长、学长、学长……穿过实验室故障警告灯,挽起袖子帮他修理仪器的学长;分开人群,将他带走的学长;踏过血泊与烟灰,将外套小心翼翼罩在他身上的学长;在银杏树下环着他的学长。
……我叫钟柏,应该是你学长。
若若,你要喊我,喊我学长。
若若,以后疼也要告诉我,好吗?
……
律若一双银色的眼睛,就像在光污染中迷失的飞鸟,无助地寻找,却找不到焦距可以落下的地方。只能一遍遍重复那两个音节——他一直生活在无声的世界,向前向后都是无形的玻璃。
他听不见外边的声音,也无法向外发出声音。
可现在一面玻璃突然碎掉了,他听见了十多年来,始终温柔等待他的声音。
大滴大滴的泪水在微光中滚出眼眶,凝在睫毛上。律若不知道自己溢出的是泪水,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哭。他只将脸贴在自己的手肘上,细长的手指如受惊的蜗牛一般蜷起,紧紧藏在手心,泪水无声无息地划过他的脸庞。
异种环过律若瘦削单薄的身体,慢慢贴住他。他在它的怀里,不住发抖。异种抱着他,就像抱住一枝内里满是细碎裂纹的水晶鸢尾。
暗银色的活性金属“流”回异种的阴影里。
异种薄冷的唇贴在律若耳侧。
它将自己暗金的竖瞳藏在律若看不见的地方,模仿吞噬掉的那个“样本”的语调:“若若。”
律若没回答。
“钟柏”掰过律若的脸,想要吻他。
无形的声波和震动的能量场陡然炸开。
异种发出刺耳的尖鸣,陡然挺立起身,双手暴虐地向两侧展开,暴起化为巨大恐怖的利爪。俊美的人类面孔瞬间半边化为银色的人面,半边化为狰狞的骨骼。
律若顺势用力推开它,从解剖台上翻身滚落。
他挣脱落向地面的瞬间,异种的利爪如影随形,不顾剧痛地要将他抓住。但一个泛着特殊冷光的光柱从实验室顶端降落。铮一声巨响,异种的利爪在碰到“无形”的光束时,发出堪比金属刮擦的刺耳利鸣。
暴怒的嗡鸣在封闭的地下实验室来回震荡。
律若从地上踉跄爬起来,扶着旁边的仪器桌,不住向后退。
异种被光柱严严实实地困在其中。
从太空找回来的宝石鸢尾掉在光柱里,光柱的冷光照亮了那束宝石鸢尾。
在白色的光源下,鸢尾宝石越发纯净夺目,但用来包扎宝石的雪纱纸和绸带却泼满了大片大片暗红近黑的污渍。仿佛是谁从血泊将这束宝石鸢尾带了回来。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异种近一米长的暗影巨爪按在光柱表面,不断收紧,解剖台还有近些的设备在一瞬之间,全部被它破坏掉了。那足以成为绝大部分人噩梦的身躯立在阴影和电火中,森毒的金焰在它的竖瞳里燃烧。
异种死死盯住不断后退远离它的律若。
它身形拔高,逐渐显出异种研究中心那只恐怖的暗银怪物的影子。
[是否将能量场提高至100%,执行“危险抹杀”?]
[否。]
[是否将能量场提高至70%,执行“强效控制”?]
[是。]
光柱内的空间隐约出现了扭曲。
律若靠在仪器桌边,一手撑在桌面,一手抓着松散的领口,不住咳嗽。他想退到浴室,却连站都站不稳。
视野中,淡银的金属液滴落到地面。
律若低着头,手肘压在桌面支撑快要滑落的身体。
50%的能量场已经足够压制异种,可他不想——不想让一只异种用学长的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