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心细，听了圆子的一番话，心里头顿时疑窦丛生。 她不把话说明了，一边走，一边继续细细地问圆子：“你可知灵姨娘以前过年过节有没有因为想家人而伤心过？” 圆子摇摇头：“这个没听说过，我在兰院待的时间短，灵姨娘向来独来独往惯了，以前和文姨娘就住在隔壁，两个人还凑在一起做过针线活，反正我从来没见灵姨娘有过因为想念家人难过的时候，倒是文姨娘过年的时候因为想家还在灵姨娘跟前哭过呢。” “那灵姨娘可曾提起过，她在宫里头有个干娘？” 这回轮到圆子惊讶了：“原来灵姨娘竟然在宫里头还有个干娘吗？哎呀，这下可坏了，以往见到灵姨娘，我总是不冷不热的，她不会记恨我吧，回头再跟她那位干娘告状，我是不是要惨了？” 芭蕉蹙眉：“她便真的要告状，那又如何呢？咱们自己府里的事情，只听夫人的就是了，宫里的嬷嬷算是哪个牌位上的，管得着么？” 两个人不再说话，一前一后进了红袖庭，琵琶声戛然而止。 菊香很热情地迎了出来：“芭蕉姐姐来了，快进来吃杯茶吧。” 芭蕉朝着屋子里头努了努嘴：“姨娘在弹琵琶呢？我是不是来的不巧，打扰了姨娘的雅兴？” “不打扰，不打扰，”菊香拉着芭蕉进了屋子，“我们姨娘正好弹完，芭蕉姐姐来的正是时候，多陪陪我们姨娘说说话吧。” 菊香神情阴郁起来，芭蕉不解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姨娘是又想家人了？” 菊香点点头，愤愤道：“还不是因为绿珠楼的那位！若不是她挑事，非要羞辱我们姨娘，我们姨娘也不至于这般无法抒怀，还被公主殿下给罚了，要被关在屋子里写女则，大好春光都不能出去看一看。” 她是灵枢的心腹大丫头，灵枢都不能出去，她自然也不能出去了，因此格外地恨何莲房几分。 芭蕉自然早就听说了这件事情，却装作不知，附和着菊香说了几句话，跟着菊香进了屋子，就见灵枢正在收琵琶。 菊香赶紧上前帮忙将琵琶收了起来，芭蕉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笑吟吟地冲着灵枢行了礼：“灵姨娘，夫人明日就要进宫去给贵妃娘娘请安，特地遣了我来问姨娘，要捎给宫里人的东西准备好了不曾？宫里的那位嬷嬷又在哪处贵人身边当差，姓甚名谁。” 灵枢感激地笑道：“难为夫人处处惦记着我，东西早就收好了，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是几双鞋子，我干娘在宫里当差，不得坐，常常各处走动，很是费鞋子，所以我就多做了几双，还烦劳夫人转交给我干娘。” 说罢就唤了另一个丫头梅香去拿包裹。 “我那干娘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如今在德妃娘娘的福寿宫中当差，姓常，夫人去了，一打听就知道了。” 芭蕉接过包裹，在梅香脸上打量了一番，笑道：“这个妹妹有些面生，从前好像没有在府中看到过。” 她身后的圆子也打量了梅香一番，笑道：“芭蕉姐姐，这是梅香，我认得的，原先是伺候兰翠姐姐的，后来做错了事情，被兰翠姐姐给厌弃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来伺候灵姨娘了。” 梅香很胆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圆子一笑，她竟然吓得哆嗦了起来：“芭、芭蕉姐姐……安好……” 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的，也难怪叫人不喜欢。 芭蕉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紧接着就要走，临出门之前状似无意地道：“方才听到灵姨娘的琵琶曲子，真是如同仙音一般，不过外头春光这么好，那湖心亭上更是春色无边，灵姨娘前几日怎么不去湖心亭弹琵琶呢？” 灵枢一怔，讪讪笑道：“叫你笑话了，我才被公主殿下给罚了禁足，一时半会儿去不得湖心亭，只能错过春光了，至于前几日，我大晚上的去湖心亭弹琵琶，那可不是要吓死人了么？” 说着说着，她又哀怨地叹了一口气：“我在红袖庭弹琵琶，就吵着别人清梦了，又怎么敢去湖心亭呢？” 芭蕉天真地道：“姨娘可以白日里弹啊，哎呀，正好何姨娘箜篌弹得特别好，何姨娘的父亲何大人还是太乐丞呢，姨娘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去问问何姨娘，长日漫漫，两位姨娘也正好坐在一处弹弹琴，吃吃茶，多好。” 灵枢只当芭蕉是来劝和的，就抿着嘴笑了笑，菊香跨进门来听到这话，立马忍不住告状，拉着芭蕉把抱怨的话说了一大堆，芭蕉只是笑，并不表态。 灵枢倒是忍不住头疼，一个劲儿地给芭蕉赔不是：“这丫头被我给惯坏了，你可千万不要当回事，回去之后，也不要跟夫人说起来，夫人平日里够忙的了，我怎么好用这种小事去打扰夫人？” 芭蕉点头笑道：“姨娘放心吧，夫人心里头有数的，绝对不会偏袒哪一方的。” 灵枢笑着将芭蕉送到了门口：“那灵枢就多谢夫人主持公道了。” 芭蕉把包袱交给了圆子，走了几步，忽然转身好奇地问灵枢：“灵姨娘，你的琵琶是跟谁学的？” 她转身太过，几个人完全没有想到芭蕉会转身，尤其是灵枢，她脸上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的阴鸷恰巧被芭蕉全数看到。 芭蕉只当没看见，仍旧笑吟吟的。 灵枢也赶紧挤出了个笑脸来：“跟宫中的乐工学的。” “宫中哪位乐工？” 灵枢笑容慢慢僵硬：“芭蕉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芭蕉若无其事地道：“我只是听着姨娘弹的琵琶曲子甚是好听，想必姨娘的先生也定然技艺高超，因此想着能够知道这位先生的名讳，将来有机会拜师学艺。” 灵枢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她静静地看了芭蕉一会儿，才淡淡地道：“是宫中的韩乐工，他擅长琵琶。” 芭蕉仍旧笑吟吟地立在红袖庭门口。 圆子看了看两人，不由得摸了摸脖子，春日艳阳下，她竟然觉得身上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