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茹烟静静地跪在了冰冷的地砖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庄太妃绣鞋上的那颗南珠，心里却如同滚开的开水，咕咚咕咚地往上窜着热气。 庄太妃有身孕了。 孀居多年的庄太妃竟然有身孕了。 林茹烟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她不会诊错脉的，庄太妃的确有身孕了。 这颜家的皇室可真是乱啊，嫁给颜无虞做侧妃的李姝好有了泰王的骨肉，孀居多年在寺庙中祈福的庄太妃也有了孩子。 传出去，怕是天下人都要将这段编进戏文里，嗤笑颜家百年。 林茹烟从感叹中回过神来，木愣愣地跪着，耳朵却听着庄太妃和两个嬷嬷的话。 什么药这么管用？ 难道说庄太妃给皇上下了药？ 从月份上看，庄太妃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月有余了，那会儿庄太妃还在伽罗寺，而皇上正在为韩家造反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也没听说皇上有什么闲情逸致跑去伽罗寺。 林茹烟又惊诧起来，这孩子不是颜慎行的？ 那又能是谁的呢？ 庄太妃久居伽罗寺，那伽罗寺虽然说是寺庙，实际上却是个尼姑庵，里头修行的尼姑也都是宫里的老宫女，老了无处可去，就在伽罗寺里过活儿。 也无所谓什么修行不修行，只是找个养老的安身立命之所在罢了。 在一个都是女人的皇家尼姑庵中，庄太妃想要怀有身孕又去哪儿找引子呢？ 她口中所说的管用的药又是怎么回事。 林茹烟听得一头雾水。 先前那个去御花园接人的嬷嬷殷勤地道：“紫阳真人留下来的方子必定是管用的，只可惜紫阳真人竟然被奸人掳走了，不然还能叫真人给娘娘瞧瞧，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 庄太妃也很苦恼：“是啊，我这些日子喜欢吃辣子，民间俗语，酸儿辣女，我就怕我肚子不争气，生出个女儿来，若是紫阳真人也在的话，我倒是能叫他施法，保我这一胎是个男胎。” 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一脸平静的林茹烟，撇撇嘴道：“柳夫人，世人都说你是送子观音，有求必应，那你过来给我瞧瞧，我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 林茹烟垂首不动：“妾身惶恐，没有这样通天的本事，请太妃娘娘恕罪。” 庄太妃颇感无趣：“罢了罢了，我就知道你的本事都是旁人吹的，什么送子观音，也不过是个噱头罢了，若是你爹林炳祥还在，我倒是能信他几分，可惜他死得早啊，你回去吧，别在这儿碍眼。” 林茹烟行礼告退，一眼瞥见那个先前告状的嬷嬷又在庄太妃耳边嘀咕了几句什么，庄太妃眼神顿时凌厉起来。 “慢着！” 林茹烟大叫不妙，赶忙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好叫自己保持冷静：“不知道太妃娘娘有何吩咐。” “我问你，我这身子骨如何？” 林茹烟老老实实回答：“娘娘凤体安康无恙。” 庄太妃蹙眉道：“是么？那怎么我最近总是觉得劳累疲乏，又很有些胃口不开？” 林茹烟面不红心不跳，平静以对：“娘娘这是春躁，多歇息多吃些补汤就好了，不用担心。” 庄太妃唇边展开笑容：“你可瞧仔细了，我除了这春躁之外，真的没有别的症候了吗？” 林茹烟很坚定地点头：“没了，娘娘凤体安康，再无其他症候了。” 庄太妃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柳夫人医术高明，不愧是名医之后，蒋嬷嬷，你去开了库房，将我新得的那几匹绸子都赏给了柳夫人，顺便替我送送柳夫人。” 容长脸的嬷嬷便是蒋嬷嬷。 她应了一声，起身对着林茹烟做了个“请”的手势，甚至还伸手扶了林茹烟一把。 林茹烟感激地朝着蒋嬷嬷笑了笑。 这蒋嬷嬷却依然一脸苦大仇深，目不斜视地在前带路，将林茹烟一路送到了连理殿门口，又黑着脸叫林茹烟稍候片刻，转身进去了。 芭蕉和枇杷正候在连理殿的门口。 两个丫头从早起就跟着林茹烟东跑西跑，因为身份低微，不能进入坤德宫和连理殿，两个丫头都是在宫门口站着等的。 林茹烟很是心疼，一手一个拉着芭蕉和枇杷：“你们中午肯定没吃东西，可怜见儿的，都饿坏了吧？” 枇杷抢着答道：“婢子不饿，芭蕉姐姐早就有了远见，在荷包里塞了些小点心，婢子方才在坤德宫门口偷着吃了，只是干吃点心，口里渴得慌。” 林茹烟一听说有点心，眼睛都亮了，立刻就瞄准了两个丫头腰间的大荷包：“还有剩的吗？快那些出来与我吃。” 这回换做芭蕉和枇杷心疼林茹烟了：“夫人慢些吃，只吃一两块垫垫肚子，这宫里的点心干巴巴的，用了只觉得口渴，反正咱们一会儿就回燕喜斋了，到时候夫人再用膳吧。” 林茹烟实在是饿坏了，中午那点点心根本就不够，折腾了一天，她是又累又饿又渴又困，两块干巴巴的点心在此刻的她眼中，就是珍馐美味。 她几口就吃掉了一小块点心，正要伸手拿第二块，蒋嬷嬷就出来了。 见到林茹烟这狼吞虎咽的样子，蒋嬷嬷一愣，随即就笑了。 她一笑起来，愁苦相便烟消云散，眉目之间看着和气多了。 只是这笑容转瞬即逝，转眼间，蒋嬷嬷的两道浓眉又垮了下去。 “柳夫人，请吧，这宫里的路不好走，老奴送你回去。” 蒋嬷嬷虽然垮着脸，语气却很和善，跟她愁苦的面相一点都不搭：“柳夫人就是京城人么？从小就在京城里长大？” 林茹烟点点头：“土生土长的京城人，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出过京城呢。” 蒋嬷嬷道：“老奴也听说过杏林圣手林炳祥林大人，真是可惜了，唉……” 她摇摇头，似乎很为林家的遭遇可惜，话锋一转，她忽地又道：“不知道柳夫人的母亲是哪家的闺秀，家中可曾请过教习嬷嬷？” 这都是些很平常的家常话，林茹烟也就一一如实答了。 蒋嬷嬷忽然顿住了脚步，盯着林茹烟的双眼，疑惑道：“柳夫人真的没请过教习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