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兴坐在梳妆台前，正挨个挑拣着梳妆盒里的首饰。 女人哪个能不爱美呢？ 从前是没有这个条件，成了良媛之后，春兴就有穿不完的绸缎衣裳，戴不完的金银首饰，光是每日挑拣这些衣裳首饰，就能费去春兴的大半日功夫。 时间一长，春兴自己都不耐烦了。 但没办法，谁叫她现在是五殿下的人呢？ 一言一行代表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五殿下，若是穿得戴得寒酸了，外人定然会私下嘲笑五殿下的。 春兴正在为明日除夕和后日元旦的穿着打扮而发愁。 穿的是大礼服，这一点没法越制，春兴倒是不愁了，可首饰要戴哪些，化一些什么妆容，春兴就摸不着头脑了。 要是九妹还在就好了，她向来对这些脂粉衣裳颇有心得，问她准没错。 小梅本来想就这么出去把念安给撵走，但低头一瞧手腕上翠绿莹亮的镯子，又改了口：“良媛，婢子瞧着那念安和方才很不一样了，方才咱们瞧着行事就不敞亮，说话结结巴巴畏畏缩缩的，瞧着就叫人不喜欢，不过刚刚她来找婢子，说的几句话倒很有章法，良媛不妨见一见？” 一个就见过一次面的丫头而已，又不是九妹，春兴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不见，让她走吧，没看到我正忙着吗？” 小梅抿了抿嘴，又道：“良媛，说来也奇怪，这个念安说，她知道良媛的婶娘在大骡子山的什么溶洞里，这可真真是好笑了，谁会在这个天气跑到山洞里去呢？看来这丫头果真是疯了，既然良媛不喜欢，那婢子这就把她给赶走。” 春兴整个人都呆住了，连小梅后面说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婶娘的尸身的确被她和九妹安放在溶洞里，这件事只有她和九妹知道，这世上绝无第三个人知道的可能。 可九妹已经死了，这个念安又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不，谁说九妹死了？ 也许，那具被烧成了焦炭的尸体，根本就不是九妹的！ 春兴猛然站了起来，把小梅吓了一大跳：“良媛，怎么了？” “她在哪儿，带我去见她！” 御花园东北角的一座宫室内，对坐着两个人。 这是一座只有三间屋子的宫室，出了这座宫室，走过月亮门，就是长长的甬道，一直向前走到底，便是平常宫中污秽之物进出的绥化门。 宫中贵人们嫌晦气，平常无人会到这一角来。 除了三五日过来洒扫的宫人之外，这座名绿波斋的宫室并无其他人来，因此显得格外安静。 此时宫室里却燃了小红炉，案几上摆放着一盘梅花饼，一碟水晶糕，并一壶清茶。 春兴不耐烦吃这寡淡得都尝不出滋味的清茶，举起杯来一口喝干净了，就叫小梅去提一壶烧酒来。 小梅看了看跪坐在春兴对面蒲团上的念安，有些迟疑。 “还不快去！” 春兴扭头呵斥小梅，小梅这才赶紧走了。 “你这样不好，”坐在春兴对面的念安缓缓开口，“你自己曾经也是从身份低微的医女出身的，你说最讨厌皇后动辄打骂下人，喜欢贤妃温和细语的样子，就应该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你这般动不动就发脾气，小梅心里会怎么想？” 春兴冷笑：“我没读过书，没你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死了还能活，韩九妹，你可真能耐啊！” 林茹烟笑道：“我若是不多长点心眼，现在躺在棺材里的，就不是明华，而是我了，难道春良媛你真的希望我去死？” 春兴很烦躁：“别叫我春良媛，喊我春兴。” 她动手又倒了一杯茶，咕噜咕噜全喝了下去，也没有平息心底的焦躁。 “那一晚我明明已经嘱咐明华了，让她夜里睡觉警醒一些，可没想到她还是着了道，九妹，是你下的手吗？” 春兴的双眼明亮得像是一团火，灼得人生疼。 “我不想杀人，明华与我无冤无仇，我更不会动手害她，但我不动手，不代表没人想动手，明华大概也没想到她会因为一碗红豆羹葬身火海。” “红豆羹？” 林茹烟冷笑：“是，五殿下叫人送了一碗红豆羹给我，可我没胃口，就赏给了明华，就是那碗红豆羹出了问题，明华吃下去之后，便睡得死沉死沉的，哪怕我出屋去找魏廷椿，她都没有知觉。” “那一夜多亏我去找了魏廷椿，不然，我就和明华一样，被烧死在屋子里了。”林茹烟话锋一转，问春兴，“春兴，你是如何知道那晚会出事的？” 春兴眼神躲闪起来：“我……我不知道啊……” “既然不知道，为什么提醒明华？你不要骗我了，你骗不了我的。” 春兴忽地哭了起来：“九妹，是我对不住你，我明明听到五殿下他要对你动手，可是我却什么都没做，我……我一想起来，就觉得对你不起……” “这没什么的，你对五殿下情根深种，五殿下说什么做什么，你就算心里不赞同，嘴上也绝对不会提出反对意见的，春兴，我甚至还要担心，我这次在你跟前亮明了身份，你会不会转头去告诉五殿下，让五殿下杀了我。” 春兴擦干了眼泪，赶紧指天发誓：“不会的不会的，九妹，你信我一次，我把你当成好姊妹，是绝对不会出卖你的，如果我有违背此誓言，就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林茹烟摇摇头：“春兴，你不怕死，我不信你这句誓言，你敢不敢发誓，如果你出卖了我，就会永远失去五殿下？” 春兴脸色一下子煞白，对面林茹烟脸上现出了戏谑的笑容，好似在嘲讽她说话不算话。 她咬了咬牙，仿若下了巨大的决心一般，艰难地道：“好，我发誓，如果我出卖了你，就叫我这辈子永远失去五殿下。” 林茹烟这才放心地叹道：“本来我也不想来找你的，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春兴五殿下此人心胸险恶，实在并非良人，但我知道你心意已决，劝也劝不动，只好嘱咐你一句话，一切小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