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刚刚挪动，面前却多了一人。 他诧异的抬起头，却落入了一双黑沉幽深的眸子，在冬日阳光之中，愈发显得黑沉如潭。 “楚元卿，你想做什么？” 楚光启强撑着最后一丝胆气，腿肚子却抖得厉害。 “没什么，就是担心二叔走路不稳，摔了就不好看了。” 她嘴角嚼着一丝淡淡的讥诮，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角落中。 既然来了，怎么能让人不露个脸再走！ 楚光启顺着她目光望去，不由大喜，三步化作两步，“扑通”一声，跪在来人面前。 刁正志本不愿意来大将军府，可四皇子那张脸，他着实有些怕。 “这是怎么回事？闹什么闹？” 看着众人的目光，刁正志咳嗽了两声，摆出了官老爷的架子。 “刁大人。” 楚元卿见了礼，眸中闪过一起讥诮，“今日休沐日，您还穿着官服外出行走，真是百姓之福啊。” 刁正志一脸的尴尬，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的官袍，只觉得有些刺眼。 “刁大人，小人是楚家二子，楚元卿一个被休弃的弃妇，竟蛮不讲理抢夺楚家大权，这根本就是有违人伦常理，还请刁大人主持公道！”楚光启跪行几步，说的格外可怜。 “楚姑娘，你已嫁人，论理，楚家之事和你已无干系。” 刁正志眼中露出奸邪，捏着下巴，故意喟叹一口气说道，“况且，楚家这烂摊子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你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说罢，他扬声喝道：“楚家之事应由楚家二子楚光启接手，楚元卿作为休弃之妇，回到娘家无可厚非，但应遵循本分，不应妄动干戈！如若再犯，本官定重罚不饶！” “刁大人，您真是青天大老爷啊！”楚光启闻言大喜。 楚家这么多家产，现在都是他的了。 楚元卿捏紧的手，骨节微微发白。 她早料到，谢轩会有这一招。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中指发力。 只听得“轰”的一声，将军府的牌匾应生而落，砸在了地上，发出巨大声响。 在场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人群中有人嚷了一声：“大将军显灵了！” 这句话，就如同一个火星子将整片草地都点着了，议论声越来越响。 刁正志往后缩了缩，看着愤怒表情的百姓，心中开始发憷。 楚元卿静静看着这一切，转身接过托盘。 里面，赫然放着一件血衣！ 她缓缓展开血衣，上面斑斑点点，都是血迹，有几处被箭戳破，可见战事的残忍。 这一件血衣，在寒冷的冬日中，触目惊心。 在场的人，没有一人再看说话。 “这是我爹爹的血衣。” 楚元卿双眼通红，盯在楚光启面上，“二叔，我爹爹在沙场浴血厮杀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爹爹含冤被抓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楚家的人，可这些年你为楚家做过什么？” 她一声声的质问，重重敲击在人心口。 “是啊，楚家这小儿子吃喝嫖赌无所无能，可从没有听说过上过战场……” “现在楚大将军不在了，他就来抢家产，真是苍天没眼啊……” 百姓议论纷纷之中，楚元卿手中的血衣突然腾空而起，飘飘悠悠，最后竟落在了楚光启头上！ “爹爹，是你吗？你不甘心吗？” 楚元卿“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双眼通红，眼泪肆意流下，“你曾说，这次征战回来就会带着我和娘亲归隐，你说话不算数了！你放心，再怎么难，我都会帮你守着大将军府府！” 她怨恨这不公道的世道，她更怨恨那些将她和将军府逼入困境的恶徒！ 天空黑沉，云团翻滚。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声哭嚎声，悲痛而又凄凉。 “打死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哥哥死了，竟然眼泪都没有一滴！现在还欺负孤儿寡母……” 一块石头不偏不倚砸到了楚光启头上。 楚光启“哎呦”一声，口中正要骂，可对视上百姓们愤怒的眼眸，再也不敢说话。 百姓被这句话点燃了，将手里能砸的东西都朝楚光启砸去。 在他旁边的刁正志额头上，也被砸中了。 他伸手一摸，竟然一手的血，看着被百姓围着打的楚光启，他狠狠咽了咽口水，连忙溜了。 他没跑出去几步，似乎看到两个身影。 他只觉得眼熟，刚想仔细看时，却是被一块飞来的石块砸中，他再不敢多看一眼，捂着额头就跑了。 街角处，是谢克凌和鲁国公。 “阿凌，你不是说请我喝酒的吗？” 鲁国公银髯在胸口飘动，看着跌落在地的牌匾，眼眸中闪过一抹伤痛，“现在你老丈人走了，老夫这喝酒都找不到人了！” 谢克凌静默，目光盯在那抹倔强身影上。 这么长时间了，她算无遗算，运筹帷幄之中，自有进退。 可这一次，也是他唯一一次，看到她这么伤痛。 当时，她跪在冰冷的石板上，他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很心疼。 真的心疼。 她跪在“大将军府”牌匾前，轻轻抚上牌匾之时，他知，她的心碎了。 “哎，你们夫妻两个啊……” 鲁国公安抚的拍了拍谢克凌的肩膀，饱经风霜的面上满是无奈，推了他一把，“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快去将你媳妇扶起来？” 谢克凌却没动，他转过眸子，盯在他面上：“鲁国公，我想请你入宫一趟！” “我还以为你不会开口了！” 鲁国公见他就要跪，忙拉住他的手臂，“你不说，老夫也是要去的。” 说罢，他抬步朝宫中方向而去，朝后扬了扬手，却没有回头，“阿凌，记得啊，你和元卿欠老夫一顿酒！” “一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谢克凌缓缓说道。 转眸间，却对上了楚元卿那一双坚毅的眸子。 因为哭过，而显得愈发晶亮。 四目相对，是彼此的守护。 她要走的路，他陪着。 等了这么久，这一仗，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