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大将军府门那两扇大铁门被打开。 楚府一众奴仆均跪在地上，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楚元卿搀扶着母亲站在门口，看着她焦灼的面庞，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这几日，母亲天天以泪洗面，甚至一度绝食抗争。 她蓦然想起前世场景。 前世爹爹战死后，母亲几日后也随他去了。 他们疼了她一辈子，临终，她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这也让她悔恨了一辈子。 街上响起了马车声，隆隆响在石板上，惊在所有人心口。 奉皇上旨意，张意遵将送回爹爹的尸骨。 一辆青色棚顶的马车驶来，后面跟着一辆板车，上面放着红木棺椁，有四个侍卫随伺边上，面容肃穆。 母亲看到时，已挣脱开楚元卿的手，飞扑到了棺椁上，放声痛哭起来。 张意遵也下了马车，站在一旁，试探了几次，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母亲，母亲，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听着母亲的哭声，楚元卿心中似被千百只蚂蚁咬噬，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软语劝着。 “元卿，你爹爹终于回来了！” 楚秦氏整张脸都贴在了冰冷的棺椁上，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掉，呢喃说道，“光耀，你说过的，等打完这一仗就带着我和元卿回祖宅的，你怎么说话不算数，自己先走了？” 她话语温柔，一如往昔。 可惜，里面的人，却再也听不见了。 一众的奴仆见当家主母这般，全都低声啜泣起来。 一时间，整个将军府哭成一片。 张意遵酸楚难忍，眼眶发热，喉咙口似被塞入了一团棉花，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扭过头，不忍再看。 目光所及，却看到楚元卿的泪一串串往下掉，可却死死咬住了唇，眸光倔强而坚毅，一边拍着楚秦氏的后背，一边软语安慰着。 也就是她的冷静和果断，才让大将军府没有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突然之间，他看到楚秦氏推开楚元卿的手，竟要一头朝棺椁上撞去。 他大惊失色，慌忙要去拉。 一道俏丽的身影挡在了楚秦氏的身前。 “娘亲，你难道想让您的外孙还没出生，就没了外祖母吗？” 楚元卿手捂着肚子，眉间微微皱起，目光却紧紧盯在了楚秦氏面上。 张意遵的脚步突然一滞，呼吸都感觉停住了。 “你是说……你有了福王的骨肉？” 楚秦氏悲痛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欣喜，忙搀扶住她，急切的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为何不告诉母亲？刚刚有没有撞疼你？” “母亲，你就忍心扔下我和我的孩子？” 楚元卿的脸色有些发白，眉目间却带着一股倔强，声音悠远而悲凉，“如果爹爹知道你这样，定会怪你！我也会怪你！” 楚秦氏整个人都楞住了，看着那黑沉沉的棺椁出神。 楚元卿向文儿使了个眼色，文儿慌忙哄着楚秦氏进去了。 “张大人，让您见笑了。” 看着母亲单薄的身影，楚元卿难言心酸，待收拾好心绪，这才向张意遵告罪。 “楚姑娘……” 张意遵喉咙口干哑，千言万语缠绕心头，最后只干干的开口，“你要小心身子……” 楚元卿一怔，但随即明白他的意思。 他朝府内望去，这幽深的门庭，从此之后只剩下她和母亲了。 她回眸后，终是清清淡淡的笑一笑，缓缓行礼：“今日家中诸多不便，改日定登门致谢！” 张意遵抬了抬手，眸光却不敢看她，竟匆匆走了。 看着他凌乱的脚步，楚元卿终无暇顾及，吩咐着奴仆搭建起灵堂。 祖母病了，母亲身子又弱，她答应过父亲，会帮他守好将军府。 …… 忙碌了一整日的将军府陷入了沉寂。 荔香院内，楚元卿将小柔打发走后，自己一个人坐着。 窗外漆黑诡异，有种说不出的阴冷。 一个身影闪入，她却没有起身。 是谢克凌。 他坐在她对面，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纸包，摊开后，里面是几块芙蓉糕。 “趁热吃。” 谢克凌塞了一块到她手中，又给她斟了一杯茶。 一时间，屋内多了几分暖意。 楚元卿看着手中的芙蓉饼出神，年幼时，她嘴刁，爹爹听闻有个厨娘做芙蓉饼是一绝，特意让人来家中做。 只是一晃眼，都已过去了十几年。 见她盯着芙蓉饼发楞，谢克凌推了推她的手，盯在她面上，缓缓开了口：“楚元卿，你竟敢骗我。” 楚元卿一怔，见他面色凝重，不像是开玩笑，哑着嗓子问：“我骗你什么了？”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野男人了？” 看着他掩不住的委屈，楚元卿忙解释：“我哪有！” “那孩子从哪里来的？我和你明明都没有……” 楚元卿抿了抿唇，眉眼逐渐舒展开来。 这事倒是忘记和他说了。 她伸出手指，拉了拉谢克凌的衣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说道：“其实，我是骗我娘亲的！” “这种事怎么骗？” 见她眸光中终于有了往昔的神采，谢克凌按捺下心中的欢喜，故意板着面孔训道，“人人都知道，你是我福王妃，可现在你有了身孕，我竟是不知道，你分明就不信任我。” “当日不是了。” 楚元卿有些着急了，见他作势就要走，忙拉着他的手臂，急急解释道：“当时情况紧急，等娘亲好些了，我再慢慢和她说这事。” “亏你想得出这馊主意。” 谢克凌见她眉眼之间难掩憔悴，心中着实也不忍再故意刁难她，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低低蹭了蹭她的头顶，逗着她，“实在不济，我们就抱养一个。” “不要！”楚元卿仰起头，一脸不认输，“你怎么知道我生不了？” 见她小小皱起的鼻尖，却是有着说不出的可爱，谢克凌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微微弯下腰，凑到她耳边说道，“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当初……” 楚元卿忙伸手握住他的唇，怕他说出来。 却不料，手中一阵温热，却又传来谢克凌低低的笑声。 楚元卿这才知道刚才他是故意在逗她。 她气的直跺脚，伸出手指着他：“好你个谢克凌，你敢……” 谢克凌双手环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笑着直求饶。 刚走到门口的文儿，正要敲门，此时却停住了手。 自从大将军走了，这屋里就再没有笑声了。 过了良久，直到外面催促了几次，她终是敲了门：“小姐，宫里传旨，请您入宫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