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的动作停了下来,邵昭的额头轻轻抵在他胸口,乌发垂下掩着脸庞,在终于奉宗主召令赶来的内宗弟子压制呵令的混乱之中,咬着下唇,双肩因为极力忍耐而轻微颤抖。
莫兰行爱怜地摸摸她的鬓发,把手放在了她的双耳处,为她隔绝了那些谩骂和尖叫哭嚎。
这一切都乱了。
死去的人躺在那里,藏都藏不起来,没人能挡得住民众对邵昭的愤怒,哪怕也有许多人相信她。
华枞不得不出面干涉,在医宗前宽阔的场上,邵昭沉默地站在中央,周围是乌泱泱的民众,拦着的是医宗弟子。
这是一场审判,只是审判者是民众。
“华宗主,这人是在招摇撞骗,她分明医术不精,还敢来害人!她得偿命!”
“不止呢,先前她端那药汤出来,还要大家伙花钱去买,黑心肝的东西!”
众口纷杂,一部分人在真心实意地愤怒,一部分人在悲痛欲绝地难过,还有一部分人,他们不生气也不伤心,他们只是喜欢看热闹。
从来都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张嘴接着一张嘴,把事情左添一笔右添一笔描得面目全非。
丁苓听不下去,狠狠瞪过去:“放屁!我师姐什么时候收过你们钱,你们丢钱过来要买,她也如数还回去了,你们现在骂她黑心,怎么不摸摸自己的心是不是黑的!”
“你是她师妹,那你也不是好东西,什么还回去了,凭你一张嘴,谁知道是不是!”
“你!”
丁苓实际上不是能沉得住气的脾性,最耐不住有人这样说话,何况还是辱骂了她心中敬着爱着仰望着的邵昭!
登时手中捏出十余根银针,她也不是想对普通人怎么样,吓吓就算了,可没成想才刚亮出来,那些人就惊骇万分退后。
“哎哟,这边也要杀人啦,果然是师姐妹,还有什么好辩驳的。”
“把她也推出去,华宗主,把这些人赶出去,别让她们玷污了仙乡!”
丁苓气得不行:“我碰都没碰你!”
“怎么,你还想碰着我?大家伙听见没有,她就是存着那种心的!”
无论怎么说都是错的,叶问拦住丁苓,一面安抚一面低声说:“你别说话了,现在说的话都会成为他们攻击师姐的手段。”
丁苓气得脸红,可也明白他说的没错,收了针闭嘴,看着腮帮子能看出来后槽牙在磨来磨去。
那些人还在起哄,哄声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要点燃全场的火焰。
鸿蒙英甩出长棍指着最初叫嚷的那人的鼻子,扬脸冷声道:“我是铁骑城少城主,我若要揍你,那就全凭我的心情了!”
那人咽了口水,好歹是消停了。
而其他人见这架势,终于也停了下来。
鸿蒙英收起长棍,目光转向邵昭,满目冷凝。
华枞看一眼身旁的莫兰行,拍拍他的手背咳嗽几声后,尽可能朗声道:“邵昭,你可认你的罪?”
邵昭抬头,阳光刺眼,她看了片刻后高声道:“我没杀人,何罪之有。”
全场哗然,华枞抬手示意不要喧哗,继续道:“邵昭,那药方是你的字迹。”
邵昭道:“是又如何,我的字迹又并非独我一只手能写,有人想要栽赃再简单不过。”
有人在啐她,骂她,她充耳不闻,面朝金色日光,眼神坚定坦荡。
“我邵昭行得正坐得端,今日在这阳光下无愧于心,我是杀过人,但绝没有滥杀无辜!”
她脊背挺直,阳光罩下,她仿佛披了金色佛衣,如神女降临,如菩提渡海。
她的每一句话铿锵有力:“我是医者,绝无可能杀我的病人。”
莫兰行始终注视着她,双手握拳拖住内里那个想要冲出去为她辩白的自己。
不能,不可以,要忍耐,要克制。
要给她清者自清的余地。
否则,他就是在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