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行握着伞柄,目光沉静。
戴着银制面具的少女祭司终于出现了,步履沉重,一步一步踏上坛顶。
银铃声在大雨里依旧清晰,传了很远很远,雨帘之中,紫色华服和银饰被扭曲,舞步如小兽濒死的嘶喊,无人发现她的踉跄颤抖。
祭坛下人群散去后,紫色的身影还留在坛顶,微微垂首,没有动作。
莫兰行皱眉:“不对劲。”
心有灵犀般的,他一说完,坛顶上的身影就轰然倒下。
粘稠的鲜血从坛顶淌下,一直淌下了祭坛,像无数蜿蜒缠绕的红线,紧紧地束缚住了祭坛上的人。
这一幕太过惊骇了,莫兰行几乎是没有细想就冲了上去。油纸伞被他丢在空中接着雨落下,他单膝跪在少女身边时,伞骨落在地上与他的声音重叠。
莫兰行掀开她的面具去看,这才看见她的脸苍白如纸,手脚被割了深深的口子,源源不断地流血出来,可又因为是神子之躯,被神力维持着生机。
一个纤细的少女身体里为什么会流出这么多血?
他慌乱地为邵昭施加疗愈术,大雨倾盆,雨点如豆子撒了一地,也盖不住他有史以来最剧烈的心跳声。
他想抱起邵昭去找个没有雨的地方,还没有走下祭坛,就看见那位前祭司拾起他的油纸伞,在雨里冷冷地看着他。
“莫兰小公子,劳你费心。”
被发现了。
少年少女青涩的爱慕即便在彼此之间还未知晓,但在旁的大人眼里看来是再明显不过。
邵昭被扣上铁链像牵一头牲畜那样被拖走,临走前看莫兰行的最后一眼已经绝望,是一朵即将枯萎的花最后的样子。
救我。她在向莫兰行无声地说。
莫兰行终于伸出手,却没能抓住她哪怕一片衣角。
仙乡是一个很深很深的沟谷,邵昭坠入其中,身边伴随着的是阿姊,还有无数族人的骸骨。淤泥顺着她的脚踝爬上,没过她的腿根,腰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没过她的头顶。
她不明白为什么巫修一族执着血脉,她不明白仙乡为什么需要神明,正如她不明白为什么世上有神却不愿看看这一族的内里。
这是多荒唐的一族啊。
救救我。谁来都好。
阿嫲是一座不可越过的高山,她的哭喊只有自己能听得见。
潮水淹没了她,窒息到只要谁向她伸出了手,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把手放上去,无论是哪她都会跟着走。
莫兰行看见了巫修一族的不同寻常,强行去见了前祭司。
“你会杀了她的。”他沉声说。
高高在上的前祭司眼里是对少年的蔑意,话语冰冷无情:“会杀了她的是你。”
在前祭司的眼里,少年的情意不自知,却无处遁形。这让她感到愤怒。
于是她说:“要她生,可以。”
莫兰行略微松动:“如何……”
“小公子,这世上可没有赔本的买卖,她是祭司,生来就要观神,她要生,就代表有人要死。”前祭司冷笑道,“你愿意为了她剜出一颗心吗?”
莫兰行愣住,抚上自己的胸口。
“你敢吗?莫兰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