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在万花巷,被有些善心的老鸨一口米汤一口米汤养大,跟养个小猫小狗也差不了多少,她能认人开始,就在花楼里看男男女女纠缠不清。
她一辈子就是这样的了,永远活在无止尽的嫉妒之中,想要的都得去抢。
先前她多厉害呐,抢了别人的资格进了教坊司,又抢了别人的性格让人一见她就欢喜,她还抢了很多东西,差点就要攀上颜玉金。
倘若不是太过嫉妒邵昭,她这辈子一路抢下去,不会失手的。
“邵昭,你这军师做久了,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卫夫人赏识你因为她也是个女子,你那些小聪明,不也没有玩过我?”越仙儿扯着诡异的笑说,“没人给我画过大饼,我什么也不知道。”
邵昭定定地看着她,说:“那些村庄无人生还,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刚出生八天婴孩,全都泡在了血水里,我想问问,你有什么感想?”
“感想?军师哟,你可真奇怪得很,我能有什么感想。都是一群命里该死的人罢了。”越仙儿故意说得让人牙痒,果不其然,邵昭的眸光冷下,手滑到了她的颈间。
“你要杀我?奇了怪了,一群跟你毫无干系的人,你这么在意做什么?啊,我知道了。”越仙儿古怪地笑几声,掐着本就已经毁坏的嗓子还要做以前娇俏的模样,“你想杀我,是因为我想抢你男人,对不对?”
邵昭没有回答她,但是放在她颈间逐渐收拢的手暴露了渐起的杀意。
越仙儿往她那处爬了两步,继续说下去:“想知道那天我怎么下的合欢蛊么?我去了他的房里,脱了衣服给他看,他让我出去,背过身的时候我抱住了他,我求他怜我,就是那个时候——”
接下来的话她没能继续说,邵昭面无表情卡住了她,她只能艰难地再挤出几句话:“邵昭,你有没有想象过啊,我和他在榻上交缠,他动情喘息是为了我的模样。”
她故意把这些说得恶俗无比,借此来激怒邵昭。
她的目的也的确是达到了。邵昭心里本就种了心魔的残余物,涉及到莫兰行的事情她要花很大力气才能控制住,在怒火即将临界,她要扭断越仙儿的脖子时,忽然又松开了手。
“我突然想不起来你一开始是什么样子了。越仙儿,一直以来都是假的吗?你一直以来,就是现在这样的?”邵昭有些困惑地说。
越仙儿癫狂地笑了几声,道:“军师说的是什么呢?啊,是指为你挡剑,那是为了过得更好的手段而已。此前种种,都是假的,我只是想你信我而已!”
邵昭沉默了许久,又问:“第一次的甄糕,也是假的?”
越仙儿愣了愣,想否认,却觉得舌头好像绊住了。
“你说,你想学医,是假的?”
越仙儿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些,但也发现,自己好像一句否认都说不出来。
邵昭看着她,心里有过一瞬的失望难过。
她尤记得那一晚越仙儿端一盘甄糕过来,甄糕模样不好看,味道也甜过头了,但越仙儿脸上的面粉在暖黄的烛火下像画上去的花瓣。
哪怕一切都是为了抢夺私心,在那些谎言之下,总有那么一两次的真心吧?
只是一切都变质了。
想学医的越仙儿被她自己亲手扼杀了,她最终还是成了个手握屠刀的恶人。
“不必审了。”邵昭忽然觉得疲惫,转身让医宗弟子停下记录,“她身上的魔气就是最好的证据。把她绑在这里,让她一直清醒着,过后由众人审判。”
医宗弟子从惊异中回神,百味杂陈应了下来。
邵昭转身离开,路过盛水的水缸时伸手进去,想要搅干净上面的污血。可血液早就凝结,像个狰狞的伤口留在她手上,用力搓才搓下去。
她看了一会儿漂在水面上暗红色的血块,看它慢慢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