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对方痛快，司重明也不绕圈子，姒薄明显有请她坐下说的意思，她也不客气，直接坐到离床最近的椅子上，看着他说道：“不瞒你说，今天这把火就是为了见你烧的。我想亲自问问太子殿下，之后有什么打算？” 姒薄淡笑，“司小姐这话突兀，本宫不甚理解。自然是继续两国议和了，还能有什么其他么？” “殿下不是方才还说‘打开天窗说亮话’么，怎么我直接问了，你反倒是装糊涂了？”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司重明冲那边挑了挑眉，“明说吧，殿下也不想前两天的险境，再来一次吧？” “有贵国和徐将军共同调查，想必幕后之人肯定就会落网，又怎么会再次发生上次的事呢。”姒薄神色淡然，言语之间认真的仿佛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司重明紧盯着他脸上的表情，明亮的目光在昏暗的烛光下熠熠生辉。 “殿下是打定主意拿场面话搪塞我了？” 姒薄轻轻摇头，只这个简单的动作对他而言也是极费气力，“本宫所说之言，句句出自真心。” “呵，”司重明嘴边露出一声轻笑，似好笑，似嘲讽。“那我也跟你说几句真心的。” 她看着他，女子脸上原本和煦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仿佛是主人觉得，对着他这样的人笑，简直就是浪费情感。 姒薄心中自嘲，目光却没有回避女子的注视。 司重明说道：“你自己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毒是谁下的，也知道他下毒的目的为何，一次不成，他就会来第二次、第三次，你能躲过这一次，能保证一直躲过去吗？要想彻底安全，唯一的方法就是让有心害你的人彻底消失，你说对吗，太子殿下？” “······”姒薄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反应，只是面向她的方向，不知道是不是再想她说的话。 司重明没有打扰他。 过了一会儿，姒薄嘴唇微动，“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司重明一怔。 姒薄却突然笑了，不同于平时复刻在脸上的笑容，此时的笑更像是发自内心，有点像小孩子恶作剧得逞之后得意的笑容。 “只要本宫早点如他们所愿死去，他们就不会再害我，我也不用费力去躲了。这个办法岂不是更加一劳永逸？” “······” 他虽在笑，可司重明能听出他话中透出的认真，知道他不是故意捉弄自己，而是心里真的打了这个主意，用自己的死亡，彻底远离一切阴谋诡计。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人究竟得没用到什么程度才会甘心让别人害死自己，以求得到彻底的安宁？ 她不知道。 但她很清楚，如果换成自己，必定宁愿万劫不复，也要和害自己的人一起下地狱！ “固然能够解脱，可是你就甘心？”她忍不住问出自己不理解的地方。 姒薄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也许他已经在心底问过自己无数遍了。 你甘心吗？真的甘心吗？ 面上，笑容依旧，“为什么不甘心？我已是将死之人，这具残躯本就活不了多久，能用它为南诏做出点贡献，也不算白来一场。” 司重明理解不了他的逻辑。 “可是你的死根本不能为南诏做出贡献，你贡献的是那些贪婪小人！借由你的死，他们有借口大举兴兵，攻城略地，抢夺财物，致使天下民不聊生！你死了一了百了，活着的人又凭什么要承担你自我牺牲的后果！” 她真的有些生气了，说出话也有些难听。 可姒薄看上去根本不为所动。 “自古成大业者，哪个不是身负累累血债，死伤都是在所难免的。若是南诏最后能一统南北，本宫岂不是也算有功之臣？” “放屁！”司重明直接开骂，“一个不顾天下百姓困苦，只为满足自己称霸天下的王，如何能做天下共主？你记着，有句老话叫‘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她越想越气，心中火气升腾，又不能上前几把掌把他打醒，只好站起来来回走动，借此平息一二。 一趟···两趟··· 忍不住了！ 司重明上前几步，食指伸出，直接狠狠点上姒薄的额头正中，使劲一戳！ “完蛋玩意儿！一个好好的人，怎么能甘心做实现一群狼心狗肺野心的工具呢！你真是气死我了！” “······” 姒薄愣住了。 她的手劲实在不小，即使他有别于常人，额间也被戳出一点红印。 缓缓抬起手，指尖附上那处隐隐作痛的皮肤，烛光下，姒薄眼神微微晃动，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有些发红。 气恼中的司重明没发现他的异常。 许久，姒薄终于放下了手，说道：“司小姐字字珠玑，本宫也很认同你的话。不过我已是烂命一条，死与不死，都轮不到我自己做决定。对我来说，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差别。” 一连转了十好几圈，此时司重明也冷静了些，说话倒也不像之前那么难听，“你不用故意激怒我。九千岁说，当日宫宴上，你中的本是必死的毒，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你靠着自己撑到了他来，由此可见，你并不像嘴上所说那样不在乎生死。”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果你心中哪怕还有一丝血性，我可以帮你。” 姒薄意外，“如何帮？” 司重明重新坐回原来的椅子上，外面天色渐明，已经很久没有喊叫声传进来了，想必大火已经扑灭。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卫林应该等得很着急了。 “结盟。”她快速说道：“不需要你出卖南诏方面的信息，只要你把徐庆安的谋划告诉我们即可。作为交换，我们愿意确保你在圣都这段时间的安危，不给徐庆安可乘之机。如何？” 姒薄稍稍换了个姿势，盖好身上的被子，“我觉得，就算我不答应，大舜方面也会确保我的安危，我又何必跟你结盟呢？” 毕竟他是不能死在大舜国境内的。 司重明早就料到他可能会这么说，“我们的目的是确保议和顺利完成，虽然你死在这儿会有些麻烦，但太子殿下最好相信，即便你死了，我们也有把握让两国打不起来。如此，殿下岂不是白死了？” “你是聪明人，既然有活下去的可能，就算为了姒雅公主，你也应该试一试，不是吗？当然，如果合作的不错，等使团返回南诏后，我们可以继续合作，到时能给你提供什么帮助，太子殿下不如猜猜？” “······”姒薄垂头，长发因为他的动作自肩头滑落，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室内再次陷入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