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原本还算安静的诏狱被一声突如其来的惨叫打破，来不及再多想什么，司重明跟在卫林身后加快了步伐。 楼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长，只一会儿眼前的视野便开阔了些——是一处左右分开的岔路口。卫林朝着左边的方向一伸手，示意司重明走这边。 穿过昏暗压抑的甬道，惨叫声愈加清晰，直到近在耳畔，卫林才停住脚步，“小姐，人在里面。” 司重明点点头，抬脚走进。 甫一踏入，入眼便是男人如松竹般挺拔修长的背影，即使身处如此昏暗的人间地狱之中，也难掩那身矜贵之气。 听到身后有声音，云栈缓缓转过身来，原本冷峻的面容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毫不掩饰地转化成舒心的温柔。 不知为何，司重明心跳有点加快。 “咳咳，”掩饰什么似的咳嗽了一声，司重明向着他走过去，“怎么样了？” 似乎是她的声音触动了什么，云栈身后，被锁链层层锁住吊在铁架上的人突然动了，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吸引了司重明的目光。 她这才知道自己被云栈吸住了目光，竟然没发现这里还有个浑身血污，明显受过重刑的人。 那人头发散乱，早已被血迹粘在一起，蓬头垢面掩去面容看不清长相。 再往下看，身上到处都是伤痕，鞭伤、刀伤、烙印······几乎司重明所有能想到的刑罚都在这人身上一一试过了。 偏偏她还能在这人胸口处看到微微起伏——竟是这样还活着！ “司重明···司重明···”那人一张口便有满口的鲜血流出，滴落在地板上，即使这样她还是一遍又一遍念着这个名字，虚弱的声音中难掩恨意。 司重明无奈叹息，走上前去看着这人，想了想，还是抬手把那头脏污的头发帮她拢到了脑后。 一张带着严重烫伤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一边可怖，一边美艳。 孙媚月。 “你这又是何苦呢？”司重明又是叹息一声，“你我之间本无过节，从最开始便是你先找我的麻烦，如今更是为了害我，把无辜的人拉进来，还把自己害成这样，你觉得值得么？” “为什么不值得？咳咳，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孙媚月虚弱的冷笑着，“你是怎么知道是我教唆姒雅去醉仙楼的？” 司重明目光沉静的看着她，“那张纸条上的字迹柔软娟秀，一看便是女子所写，而圣都与我有仇的女人不多，李俐身处其中，自然不会是她，所以我让卫林辨认了纸条上的字迹，他一眼便认出了你的字。”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哈哈哈哈，”孙媚月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输在了一张不起眼的字条上。 她狂笑着艰难抬头，鲜血顺着头顶一路淌进她充满恨意的双眼里，两支眼珠浸染的血红一片，如同在十八层地狱爬出的恶鬼一般盯着面前的女子。 司重明微微蹙眉。 身旁，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石房，把她眼睛取了。” “哎，别别别！”司重明吓了一跳，一边冲石房摆手，一边拉住云栈的胳膊拽了拽，“不用不用，我不害怕。” 因为刚才帮孙媚月整理头发的原因，司重明双手上同样沾满血污，这一下就连云栈华贵的衣服上也被弄脏了，可他却丝毫不在意，反而从袖口里掏出一方赶紧的手帕，把司重明的手握在手心，细细擦拭。 “呵呵呵···”阴森的笑声从孙媚月的喉咙里挤出，孙媚月像是看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你看，你我之间怎么可能没有过节，从你出现在主子身边那刻起，我们之间就注定必须死一个···” “你对我的恶意，就是因为我和云栈走得近？可是为什么？就算他是你的主子，你也不必占有欲大到不允许任何女子出现在他周围吧？” 司重明觉得孙媚月因为这样的理由一直憎恨自己也太说不通了。 闻言孙媚月又笑了，只是这次笑容中掺杂的不是恨意，而是凄凉，“呵呵呵···”她看向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的云栈，“因为我爱他，因为我爱他！” 后面那句，孙媚月几乎是用全身力气喊出来的，喊完这句便再次涌出一大口血来！ 司重明整个呆住，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男人。 云栈依旧面无表情地帮她清理指尖的血迹。 孙媚月还在说话，似乎知道今天便是自己的死期，所以想把心中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出来，让自己的心意被那人知道。 “我爱了你七年！从十五岁进东厂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你！为了你，我可以拼命挺过所有艰苦的训练；为了你，我可以出卖色相去接近又老又丑的目标人物；为了你，我可以杀尽天下所有挡你路的人！” “你不正眼看我没关系，不靠近我也没关系，我以为，你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不能动心，这也没关系，只要能一直在你身边，让我一直以属下的身份守护你我也愿意！”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能不一样！” 孙媚月原本委屈的目光瞬间变得凶狠，她想抬手去指司重明，可是身上的锁链又将她的手拉了回去，一时间又是满室的金属碰撞声。 “为什么你那么宝贝她！养伤的时候不仅自己亲自贴身照顾，甚至把她藏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窥探她的身份！仅仅因为我冒犯了她，你便能不顾七年的主仆情分，出生入死对我施以烙刑！” “你明明知道这张脸是我最有力的武器，毁了我的脸就是要告诉我，我被你舍弃了，对不对！” “如今你竟然连卫林都给了她，你是生怕她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受伤，是不是！” “你把她视若珍宝，把除她之外的一切都视如草芥，云栈，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我跟了你七年都没能得到你一次笑脸，一次呵护，凭什么？她凭什么能轻而易举就得到你全心全意的对待？凭什么！！！” 女子撕心裂肺的质问声回荡在整间刑房，似是真的委屈到了极点，其中蕴含的决绝就连司重明也有些不忍。 可是看一眼房间里的其他人，除了她自己之外，别说云栈，就是卫林和石房都一点动容都没有。 而很显然，云栈也并没有给孙媚月一个解释的意思。 司重明脑海里仔细想着她的每一句话，明明每个字都能听懂，但是连在一起就成了一团缠的乱七八糟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