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 噹—— 噹—— 那是两个多时辰前的三道悠扬的钟声，示意着大朝会即将开始。 待得三声洪钟声响传到鸾凤内宫的霁月阁中，已然显得有些微弱，却仍然有着让人闻之肃穆之感。 噹~ 噹~ 噹~ 这是顾长歌在霁月阁首次批判大会后听到的三道悠远钟声，知晓今日的大朝会就此落幕。 只不过，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大朝会开始时听到的朝会钟声，肃穆、沉重、满是庄重感。 可等到大朝会结束后，顾长歌听到的朝会钟声，竟是如此轻快，轻快中还带着少许婉转，婉转中又有些许风骚... 临近午时，维持了一上午的大朝会终于在秦清寒畅快的大笑声中落下了帷幕。 除了今日的陛下相当反常之外，走出正乾殿的秦如柏还对此次大朝会中的内容相当疑惑。 好似她今日站在朝中，半点儿作用都没有发挥出来，光站在那儿当观众了。 实际上，不只是她如此郁闷的心情。 绝大多数的朝臣们，同样怀着诧异与郁闷的情绪走出宫道。 她们在这场大朝会上生出的迷惑，绝对比当今陛下自继位的任何一次大朝会都多。 原因无他，单纯的搞不懂那几位站在朝上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的大佬们说了些什么。 自清晨的大朝会开始，保守派的官员们就一直警惕着可能会出现对她们所不利的辩论或新政。 这种警惕的态度，在顾紫真等一众凤阁阁老们及改革派重臣们的重新上朝后，更加强烈了几分。 然而，此次大朝会上发生的事情，却与保守派的官员们想象当中的情景完全不同。 没有关于新法的辩论。 没有改革不利的谴责。 更没有传言中要下达的新政。 今日的大朝会上唯一的内容，就是顾紫真带着一众凤阁阁老们在朝上讲人生。 没错！ 当真是在讲人生！ 顾紫真在朝上可谓是将‘天下第一文宗’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 那一张生花妙口，专注于详细给在朝各位大臣们讲解：为臣之道、为君之道、为民之道。 在她口中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身为秦臣的自我素养》、《某子曰：水亦载舟，水亦覆舟》、《我曾在下民间探访民情的那些事儿》等一系列言谈著作。 每当顾紫真说得口干舌燥之时，旁边立刻就会有另一位凤阁阁老们上前继续讲解。 虽说讲述的节奏感与抑扬顿挫的情感，明显不如顾紫真这位凤阁首辅讲得好。 可胜在言语流利，更有独特的老臣见解。 等这位凤阁阁老们再说得嗓子干涩，当即就会又有一名摩拳擦嘴的凤阁大学士上来‘接盘’。 待得轮上一圈，顾紫真早就休息好了。 一挥宽大的官袍长袖，清咳几声... 然后，继续开课！ 如此循环，整整谈了两个多时辰的人生道理、君臣之道。 最重要的是，还完全不带重样的！ 这一句句的，听得在场大臣们的心情从‘谨受教’到‘还没完’，又从‘还没完’到‘你可真能说’，再从‘你可真能说’到‘大佬别说了，放过我们吧’等一系列微妙的变化。 不说给众臣们听得眼冒金星，但听了上一句、忘了下一句的瞌睡状态总是有的。 许多年岁已经上了四五十的老臣，今日在大朝会上听着顾紫真等人滔滔不绝的‘讲课’，竟有种梦回学子生涯的感触。 当然。 记住了多少就另谈了。 至于没资格站在正乾殿内听宣的京官们，自然是让那些险些累得跑断了腿、只恨自家老娘没让自己生了个好嗓子的宫人们跑出去一句一句的传达。 等到两个多时辰的‘凤阁阁老劝君训臣’的大朝会固有环节过去后，众臣们这才勉强让自己从快要睡着了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旋即，当即就振奋起来。 不容易啊！ 终于等到两派针锋相对的时候了！ 然而，顾紫真又在最后加上了一句‘故，为求百姓知朝廷、顺朝廷、信朝廷，报纸之利已然相当明显’。 这句话顿时就把在场的众臣给听懵了。 啥...啥玩意儿？ 报纸？ 这是个什么东西？ 可在场的大臣们绝大多数都是早已从《臣在派人探查民情时，与百姓们不得不说的三两事》篇章的时候，就已经忍不住进入了‘睁眼瞌睡’的状态。 现如今，突然听到个莫名其妙的‘报纸’，实在是不知道该回忆到这两个多时辰中的哪一句话。 但有一个原则，保守派的官员们还是坚定保守的。 那便是改革派想要提出什么理论或新政，那么她们就一定要尽全力阻止！ 毕竟若是不给改革派一点儿阻力，岂不是容易中了她们的计策？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在御座上面一直含笑倾听的女帝秦清寒，竟是相当认同的拍案叫绝，当即就准备让人拟出旨意。 这可把保守派急坏了，赶忙让几个大臣上前劝谏。 可尴尬的是... 秦清寒根本就没有强行下旨的意思，反而和颜悦色的让那几名反对的官员提出自己的意见，更言明若是劝谏合适，自会斟酌而定。 这就很尴尬了。 那几名保守派的官员本就是被情势所迫强行站出来的。 她们听到一个时辰左右时就走了神，哪里知道这个‘报纸’是从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要知道，大朝会与普通的朝会不同，君臣奏对都是要入史册的。 站在正乾殿角落的史官提笔，谁敢在这种时候顾左右而言他？ 倘若不找出凤阁阁老们所言中的漏洞，根本无法形成合理的谏言，自然就无法让陛下斟酌旨意。 所以，那几名被保守派的大佬们用眼神暗示着出列反对的官员们，一时间傻傻站在朝上、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显得颇为滑稽。 但陛下发问，她们不说也不行，只好乱编了几条模糊的万金油模板的谏言，以求碰上大运、正巧撞上没记住的部分内容。 于是，四名保守派的言官被当场罢官。 理由是，大朝会上胡言乱语、藐视君上。 事实证明，靠运气这种想法很不靠谱。 秦清寒也在重新拟好旨意后，畅快大笑的站起身来，借机退朝。 报纸一名，立刻在这种匪夷所思的气氛中传遍京官界。 安阳王秦如柏领着几名中立派大臣坐上马车前往楚国公府，改革派与保守派的官员们也都去了各自的重臣府中商议对策。 这场大朝会上的闹剧，以这种方式落幕，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包括大批量的改革派官员们，其实都被蒙在鼓中，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赢了保守派一场。 报纸由国家册立的旨意下达，经凤阁迅速盖上红章后，变为具备‘秦帝——凤阁’双认证的圣旨。 傍晚时分，民间开始传播起了报纸一事。 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口风，竟说报纸是朝廷下定决心向民众透明的东西。 一时间，关于报纸一事的热度，迅速在京城中飞升到‘热搜’的地步。 ... 鸾凤宫，女帝寝宫。 身在瑶华殿中的软榻上半躺看书的秦清寒，此刻已是回归到了原本的清冷女帝。 她如此反常的在大朝会上显示出从善如流、儒雅含笑的君主形象，自然是为了这次算计保守派的演戏。 即便她在与顾长歌的相处中，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冷冰冰的姿态，偶尔还会绽放出冬日雪莲般动人的笑意。 但秦清寒的性情还是清清冷冷的，留给宫人们一个静雅、绝美的侧颜。 不过，许久未见顾长歌，她早就想要找个机会与他独处了。 正巧报纸一事尘埃落定，秦清寒自是想要好好‘奖赏’一下这个提出革秦八法与报纸的小男人。 “来人。” 宫人上前，恭敬行礼。 “陛下。” “听说霁月阁那边近日又出新菜品了，让御膳房多做几道送来，朕要与顾卿共用晚膳。” 秦清寒在软榻上秀手握着书卷，语气平淡的吩咐着。 “是，陛下。” 宫人行礼应下，旋即刚准备转身传旨，却又看到陛下在软榻上未有移开之意，只好又躬身轻声问了一句。 “陛下，是让顾宫正去您常去的长秋殿候着吗？” 秦清寒抬眸看了她一眼，旋即又将视线放回到了手中的书卷上。 “便在此吧，无需让他费事多跑一趟。”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