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正两刻，元日十二时半。 皇城门，一辆辆马车停靠在了此处。 时至此时，京城上下三品及以上官员，地方前来庆贺年节的重臣，夏国派来的使臣团，已然准时到了皇城门下。 楚国公府的两辆马车，同样停靠在此处。 顾紫真率先下车，一身绯色的大红官袍，上面画有仙鹤的补子。 大秦上三品官员一般身着绛紫官服。 唯有国家的重大节日来临时，才能换上这样的官袍，示为国之基石所在。 当然。 这样的殊荣，仅仅也就是正从一品的朝堂大员，方才有资格享受。 寻常的凤阁大学士，都不会被当朝陛下赐予这样的官服。 顾紫真一下马车，周围早已等候着的改革派大臣们，一起聚了过来，相互问候元日吉祥。 可以感受得到，各位改革派的重臣们，心情都还算是不错。 六司条例司的主官们，同样从皇城门那边迎了过来，一同笑谈接下来的乾清宫大宴。 众位大秦重臣都是朝廷的中枢所在，京城中发生的风吹草动，大多都逃不过她们的耳目。 武安侯大闹京城、打脸京兆府尹的事情，自然是连半个时辰都没有，便传入了各位改革派大臣们的耳中。 等到柳传君的马车到达皇城边时，一群改革派的老大臣们顿时笑呵呵的走了过去。 柳传君刚下了马车，迎面便传来一阵‘老当益壮’的揶揄，不由大笑着摆了摆手。 诸位同僚笑谈一番，便也就一同朝着皇城门口走去。 除了改革派的重臣们之外，保守党的朝臣们也都准时到了皇城门处，却是聚在了另外一边。 两个党派之间，相互连客气的招呼都没有多少，可谓是泾渭分明。 过不多时，各大地方上的太守到此，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寒暄过后，也都一块走进了皇城。 至于顾长歌的马车，倒是没有什么动静。 毕竟，他也算是男眷，不适合与诸位朝廷重臣们一同走入皇城。 顾长歌还在等待着他将要奉旨陪同的人，也就是那位跟他差不多岁数的三郡主。 对于那位三郡主，顾长歌所知并不多。 他只知道三郡主是安阳王秦如柏的三子，如今还是一位未出阁的少年，并没有被赐予封号。 三郡主名为秦雅安，算是一个相当‘女性化’的名字。 但放在这个女尊世界之中，这个‘雅安’之名，便显得极为合理了。 顾长歌也不知秦如柏是应该为膝下无女高兴、还是为之遗憾。 若是他未穿越到这个女尊世界，想来秦如柏生下个王女的话，大概率就会有被过继过去成为大秦太女的可能。 可这也代表着朝廷的斗争，将会祸及到不问朝事的安阳王府。 所以，安阳王秦如柏没有诞下一位王女，倒也确实是一件令人不好评价的事情。 不过，秦如柏显然对此一点儿都不在意。 这位年纪已经有四十余岁的老大王（秦夏对皇室王爵的称呼，类似于宋时的大王、二大王、三大王），整日就喜欢诗词歌赋那些调调。 在她膝下没有王女，指不定也是一个幸福的遗憾。 顾长歌在心中胡思乱想着，姑且算是打发一下等待的时间。 一直到了午正三刻，所有的参宴大臣们尽皆都入了皇城。 顾长歌这才听到了一辆马车停靠在附近的声音，心知应是那位素未谋面的三郡主到了。 马车外，传来了顾府仆从的声音。 “少爷，只有一辆安阳王府的马车。 想来是两位郡主与郡马已然提前进了皇城。 这辆马车上的人，大抵就是少爷陪同的三郡主了。” 顾长歌闻言点了点头，旋即掀开了前方的车帘。 由于是参加盛大的乾清宫大宴，场合比较特殊。 顾长歌并未戴上遮挡面容的面纱，就这么自然的走下了顾府的马车。 而当他出现在皇城门口的那一刻，众多惊艳的视线，登时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尽管顾长歌的俊美之名，早已传遍了整个大秦帝国。 但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宅在楚国公府内，不愿出去被一片又一片的女人们用炽热与露骨的眼神注视一路。 所以，顾长歌究竟有多美，大多数人都是听那些见过之人的描述，想象着他的模样。 可当许多未曾见过顾长歌的守卫将士们，以及此处停留下来的各大朝廷重臣的家仆们，在此刻一下看到这位楚国公之子的真容时...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真人比传闻中的任何赞美之语，都要美丽千倍万倍。 他是真正的人间绝色。 仿佛不应出现在凡尘俗世一般，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勾人心弦。 这一刻，在场的女子们，内心深处猛然涌上一股自惭形秽之感。 仅是看他一眼，便会轻易的被少年的出尘绝俗所触动，深深的将他记在心底。 皇城门的附近，此时竟是出现了一片默契的沉默。 好似是一种存于心灵上的洗涤，让人不愿打扰了这一份难忘的美好。 只不过，这份美好的画面，注定会被打扰。 因为，正在众人痴痴的望向安静伫立于马车边的顾长歌时，安阳王府的马车旁，突然传来了一道兴奋的喊声。 “姐夫，久等了吧？” 此话一出，皇城门的众人顿时从刚才看美人的痴迷状态中回过神来。 下一秒，在场所有的女人，尽皆忍不住怒视过去，企图用眼神来谴责那个打扰了她们欣赏顾长歌美貌的出声之人。 然而，当她们看到出声之人正是那位被当今陛下破例邀请过来的三郡主后。 众人眼中的不满之色，立刻就变成了若无其事，生怕得罪了这位安阳王殿下最宠爱的小儿子。 但很快，在场的众人又反应了过来。 刚刚三郡主说什么？ 姐夫？ 谁是他姐夫？ 难道是... 楚国公之子？！ 想到了这一茬儿，大多数人的目光登时就放到了顾长歌的身上。 而听到此话的顾长歌，同样也被这一句惊人之语给听得有些发懵。 可他还未来得及询问旁边的家仆是谁在呼喊。 抬眼间，一道纤瘦、娇柔的身影，便已然用着标准的‘大秦男式’的小碎步，跑到了顾长歌的面前，脆生生的道： “姐夫，小弟终于见到你了！” 顾长歌怔怔的看了过去，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只见站在他面前的少年，身着一袭冰蓝色的宫廷盛装。 头上系着一个精致的公子髻，被一根紫玉簪子束住，玉簪边缘的流苏坠，轻轻的摇曳着。 一张清秀的脸上，欢喜与兴奋的神色，完全没有掩饰的意思。 那双‘卡姿兰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直勾勾的盯着顾长歌看。 目光之中，竟有些见到偶像般的激动之情。 如果顾长歌的认知没有出问题的话，在他面前的这位清秀少年，应该就是安阳王的第三子，至今还未出阁的三郡主殿下了。 但秦雅安对他的称呼... 是不是有那么点儿不太对劲？ 不，不是不太对劲。 应该说是太特么不对劲了！ 叫什么姐夫？ 瞎叫什么？ 谁是你姐夫？ 不要乱认关系好不好！ 顾长歌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惊疑不定的抬手指着自己，朝着满眼小星星的秦雅安道： “殿下，你是在叫...臣？” 话音刚落，秦雅安顿时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的连连点头，笑嘻嘻的走近过来，一副‘探知了八卦真相’的模样。 “那是当然。 姐夫，我可是早就听说了，你已经进宫半年多了。 皇姐一向都不让男人侍奉她的，这么多年，你可是唯一的一个。 这说明，皇姐肯定是有意要正式的册封你。 说不准哪天，姐夫就是真正的大秦帝后了。 不过，现在皇姐还没有举行帝后大典，我就只能叫你一声‘姐夫’了嘛。” 说完，秦雅安眨巴着那双卡姿兰大眼睛，似是在对顾长歌说着‘姐夫，快来认认你可爱的小皇弟呀’。 可听到这番话后的顾长歌，却是心中一口大槽不知该怎么吐。 这是什么奇葩的三郡主？ 这性子，是不是太自来熟了点儿？ 更何况，他何时说过愿意成为大秦帝后了？ 如今梦璃归来，这些话可不兴说啊！ 要是让她听到了这些话，那可就不得了了！ 在心中如此想着，顾长歌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便准备赶忙在大庭广众之下否认这个称呼。 但他还未开口，安阳王府马车那边的宫人们，已经快步赶了过来，脸色尴尬的向他行礼致歉。 “顾县主，实在是不好意思。 三郡主平时对您颇为推崇，一向将您视为生平榜样。 可也不知是哪个下人多舌，私下里说起了顾县主入宫为官的事情。 自那之后，三郡主一下就上了心，如今竟是误会了帝后之事。 还请顾县主万万海涵，莫要往心里去。” 听到此话，秦雅安一脸的不满，开口便准备发表一下他认为顾长歌应该是皇姐心上人的观点。 但顾长歌眼疾手快，直接就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旋即顺着安阳王府的宫人话头就说了下去。 “无妨，无妨。 早就听闻三郡主天真可爱，而今一见果然讨人喜欢。 只是，帝后之事纯属是子虚乌有。 这个误会，只盼不要扩大才是。” 看到顾长歌没有怪罪，安阳王府的宫人们赶忙再次行礼。 三郡主是秦如柏最小的儿子，平日里被宠得没个贵族男人样儿。 可秦如柏又疼他，不愿强迫秦雅安变得和他的王兄一样，变得那般的一板一眼。 久而久之，秦雅安也就养成了这样随意的性子。 当然。 这样的秦雅安，在外人眼里就是极为任性的小郡主了。 虽说没有多少身为郡主的嚣张跋扈。 但他高兴起来什么话都敢说的性子，却是让王府内的宫人们相当头疼。 要是光在王府内部乱说话，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现在他面对的是顾长歌，堂堂凤阁首辅之子，更是当今陛下御封的广陵县主。 这种涉及帝后之事的禁讳话题，可不能随口乱说一通。 别说是顾长歌与当今陛下之间没有什么。 就算是真的有什么，难道还能当众说出来吗？ 这要是传了出去，那位出了名的宠儿娘亲，还不得找安阳王府算账？ 所以，顾长歌对秦雅安的大度，显然是让王府的宫人们松了口气，旋即又故意大声说了一番误会。 这些场面话，自然是说给那些在场的官员仆从们与皇城守卫将士们听的。 倘若坊间传出了什么谣言，今日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被安阳王府给清算一番。 顾长歌也对这位三郡主的直性子，不由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若是把秦雅安放在华夏历史上，妥妥的是个大唐公主。 “殿下，依臣看，时辰也差不多了。 要不，我们这就进皇城去吧？” 秦雅安闻言又似小鸡啄米一般的点了点头。 他和大秦许多的男子一样，一直都拿顾长歌当成自己的偶像看待。 在秦雅安看来，顾长歌才是真正的大秦男儿。 才华横溢，性情洒脱。 平易近人，才思妙想。 泱泱大秦，武国大邦。 大秦男儿，何需以色娱人？ 如同顾长歌一般，照样可以名垂青史，留名于史册之中！ “姐夫，我们走吧。” 秦雅安的称呼没有丝毫的改变。 但他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 大概是秦雅安觉得顾长歌不愿让别人提前知道他将会成为大秦帝后的事情。 于是，他也就自然而然的将此事当成了自己与偶像之间的小秘密。 顾长歌对此有些无奈，只好又低声劝了几句，才让秦雅安勉强将‘姐夫’的称呼，变成了亲近的‘顾兄’。 “如此，我等便在此等待殿下与顾县主出宫。” 安阳王府的宫人们行了一礼，顾长歌微笑着点了点头。 “殿下，走吧。” “嗯嗯，顾兄先请。” 顾长歌摇头一笑，旋即与秦雅安一同朝着皇城门走去。 可正当他与秦雅安走入了皇城，准备前往乾清宫中赴宴的时候... 在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听不出来情绪的轻声。 “顾郎。” 顾长歌心头一跳，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冒了上来。 梦...梦璃？！